每天到单位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报纸看。日报、快报、教育报等等,我把咀嚼着煎饼果子的脑袋埋在报纸中,睁大眼睛搜寻着我的目标。我常常会为我的那些目标激动不已,我认为的好新闻比如车祸,塌方,意外爆炸,暴力行为等等,所有那些有流血和死亡掺杂在其间的事件,所有成为社会安全隐患的事件,都能让我的精神为之一振。我希望别的人看了这样的新闻也有和我一样的热情。如果有这个人,我先是要和他热烈握手拥抱,如果对方是个男的,我就会向他求婚,做个情人我也能接受。
如果一段时间(通常是几天)没有这样的新闻,我就会变得烦燥不安,全身无力,面色萎黄,好像我没有了动力的来源。我对着报纸自言自语:那些热衷于打破常规标新立异的家伙们,他们在干什么?在睡懒觉吗?我对他们的懒惰感到十分愤怒.他们不应该忽视责任,一刻也不应该忽视.要知道他们的危险行为,意义绝不仅仅止于一些流血,一些死亡,还有我在期待着用他们的行为来延续我的生命呢!
更何况,我每天等待着的那个真正的新闻还没有发生,他们怎么可以活得这么有滋有味?在这样的状况之下,还能做到毫无动静呢?每天早晨,我都会打开阳台的窗户,看看外边有什么异常。我很清楚这件事情早晚会发生的,仅仅是时间的长短而已。我希望在等待的过程中,所有的人,我指的是那些我能够以身相许的人都能和我一样保持足够的耐心.每次在我窥探完了之后,我都会对着那些急匆匆走出楼们上班的人们说:明天见。当然这句话也是说给那些我能够以身相许的人听。我有理由相信:该发生的早晚总会发生.
后来我有些等不及,我打算主动出击。跑到小区门口的值班室里。有几个保安在聊天,有几个女协勤在嗑瓜子。我和他们聊生命的意义。然后我又和我住在同一栋楼里的所有的住户进行相当详细的调查研究,我认为他们每个人都具备很多轻生的理由.他们干嘛要坚持着活下去呢?既然每天生活的内容都是痛苦失望争吵伤害。
你们为什么不去自杀?!
有几次我躺在床,听着隔壁的两口在吵架,摔东西。那些声音还忽高忽低,可能怕吵到我。我才不在乎!有时在一些场合听见他们向密友抱怨诸如“领导给他小鞋穿了、儿媳妇故意气她、孩子不争气、上火了牙疼、喝开水烫嘴”等等话题,简直快把他们气死了。我难免要心中暗喜,脸上却尽量不动声色地对他们建议道:
“那么,你们活着有意思吗?”“没意思。”
“为什么你们不去自杀?!”
我同时还对他们补充说道:“最好的自杀方式是跳楼,在早上七点半钟,像小鸟一样从楼上飞下去,越靠近楼门越好,从此,一切烦恼就全都烟消云散了。”
他们(那些保安、协勤、我的邻居和一些我不认识的人)每到这时就翻着白眼儿打量着我说:
“神经病!”
“乌鸦嘴!”
“为什么你自己不先死一个给我们看?!”
“……”
我语塞。
后来,我想开了,决定预测一下自己的死亡,如果今生我真的是自杀而死的,那我就毫不犹豫自杀算了。我先找来一个水晶球,拉上窗帘关上灯,集中全部的意念去观察:水晶球里面雾蒙蒙的,那团雾在不停的搅动,就像里面发生了海啸。半天也看不出所以然。我扔掉了水晶球。
我决定用绿茶来预测。赵薇和姜文不是还演过一个叫《绿茶》的电影吗?那个女主人公就用绿茶预测呢!我把茶叶放进玻璃杯,倒入滚开的水,那些茶叶随着水跳跃着,翻卷着,浮浮沉沉,没个定数。我耐心地期待,希望一会儿将会有什么奇迹发生。半个小时过去,水变成了淡绿色,茶叶一片一片沉到杯底,显得有气无力。不应该是这样啊?我用力地摇晃。果然,他们又跳起舞来,但是片刻之后,还是归于沉底。他母亲的,我端起杯子把那杯茶一饮而尽。
看来自己的道行太浅。我决定去找有名的预言大师预测一下我的死亡。我到了大师那里。她很瘦,带着一个巨大的眼镜,眼睛大得与她的脸型不成比例。她全身上下挂满了珍珠、项链、手镯,金光闪闪。大师正在吃饭,她的坐姿十分端正,仿佛出席盛大的宴会那样,举止优雅,她的筷子准确无误地落在面前的盘子中,夹起菜,慢慢地放进嘴里,无声地咀嚼。她的脸庞上有一种让人目眩神移的光芒,目光笔直地穿越时空,落到一个神秘莫测的所在。朦胧中,我仿佛看到她头顶上有一个绚丽的光环。圆形的房间沐浴在几盏灯的昏暗而微红的光线中,我能感觉到有很多见不到摸不着的东西正在房间内流动着,偶而他们会挟一股凉风经过我的肌肤。
“大师,您,您看,”我被这种气氛震慑住了,说话有些结巴,“请您给我预测一下,我,我今生是怎么死的。”
“叫我姑姑。”大师面无表情,甚至都没看我一眼。
“姑姑,”平白无故地出来一个姑姑,我有些委屈。转念又一想,叫姑姑怎么了?咋能这么不虔诚呢?心里暗暗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姑姑,请您给我预测一下我今生是怎么死的。”
大师突然靠近我,她身上闪闪发光的首饰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本能地眯了一下。
“你很专心,”她用忧伤的语气对我说,“我心中的眼睛穿透了你勇敢的面孔,看到了你内心的烦恼。很遗憾,我必须告诉你:你的忧虑不是毫无根据的。我看见你前面的艰难岁月了,哎呀……非常的艰难……恐怕你一直害怕的事情会真的到来……,还有可能来得比你预料中早。”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几乎成了耳语。
“你出生在土星的影响之下,我是说你出生的时候,土星正处于当权的地位。看,你黑黑的发肤,还有与生俱来的忧郁。你出生于仲冬?”她的脸几乎贴近了我的脸,巨大眼镜后面的眼睛射出一股神秘的光。我打了个寒颤,不仅后退了一步。
“我,我是八月出生的。”我小心翼翼地说,生怕大师生气。
大师叹了一口气,又正襟坐好:“你走吧。”
“姑姑”,我有些着急,“我是怎样死的?”
“你走吧”,大师朝我挥了挥手,她带了满手的戒指。
我走出了那个圆形的房间。
重新回到阳光下,我感受到了阳光带给我的温暖。我想起塞林格的小说《麦田里的守望者》中的一句话:一个不成熟男人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英勇地死去,一个成熟男子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卑贱地活着。”嘿嘿!我还是做个成熟的人吧,我会选择卑贱地活着,不为某种事业,只为活着而活,最起码还要对得起这阳光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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