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化,是现今世界上唯一硕果仅存的古典文化。这一点,是很值得我们作为中国人自豪和骄傲的了。但正如老子所说,祸福相依,有利必有弊,这令我们骄傲自豪的东西,在很多时候会成为我们沉重的包袱,束缚并阻碍着我们文化的革新和发展。
中国传统文化里,束缚并阻碍文化更新和发展的最主要的因素,可能要算数千年的文化思维模式了。这种模式经过数千的苦心培育,已经变成了一种深入灵魂和骨髓里的习惯,是极难根除的。即使把其外在形式给改变了,可其实质仍然会在人们的灵魂深处自动发挥着强大的作用,
现在,我就一些常见的习惯做简单的分析。观点并不见得正确,只意在和大家探讨。
一,重考证,轻论断。这种思维模式,使人们的思想容易陷入那些旧的观念里打转,难于创新,也难接受新的东西。直至现在,许多人在做学问时,还都是论而不断。论而不断,简直是不如不论。
中国文化,有两大特点是很值得注意的。一是从孔子开始,并在后来不断发扬光大的考证型研究;一是统治者的大一统思想的禁锢。并且,这二者相互依存,相互促进,使效果达到登峰造极的绝境。
孔子考证《诗经》等,从而开创了重论据的考证型研究方式。他的这一考证型研究方式一直被后人继承并不断推向完善。后来的科举考试,更是将这一思维方式变成人们唯一的思考和写作手段。在这种思维模式下,人们写文章,都得引经据典,任何东西,都得有据可查可考。否则,就被称之为杜撰。杜撰的东西,就是荒谬的,可笑的。
这种考证式的思维模式,本来就足够限制人们的思维空间了,再加上大一统思想的再一层限制,中国人的思维就更是雪上加霜,就钻进一个尖尖的小牛角里兜起圈圈来。最后转着转着,大家全都转的迷糊混乱起来了。
重考证的思维模式和大一统的思想限制,这对保存中华文化的延续性和完整性,曾经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这是每个中国人的思想永远在一个规定的圈圈里转悠,绝对不敢越雷池半步的。于是,新的思想和观念就很难产生,外来的思想观念也很难进来。圈子里的东西就很安然地得以保持正统的完整和纯粹。
因为任何东西,都必得有据可考可查,新的东西就难被人接受,这就使中国的任何改革都陷于艰难。所以,中国的改良和变革,往往比暴动还困难。
有时,虽然也会引进一些外来的东西,可引进后,人们仍然会用考证型的思维习惯,想法让那些新的东西适应旧的、有据可考的老东西。最后不是让新东西改变旧东西,而是让旧东西改变了新东西。致使新东西完全失去其新的意义,和旧东西混为一谈,最终也变成旧东西而失去其本来的效用了。
这样,就产生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了。中国的文化是无所不包,无所不含。无论什么先进的思想和观念,都能在中国文化里找到影子,可就是不能发挥真正的作用。
二,崇尚面子,忽略实质。导致了全社会的浮夸和虚伪,心口不一,言行不一的矛盾处处都是。
重证据和重考证,直接导致另一大弊端,就是最后流于表面化,而不注重内容和实质。这体现在中国人生活的方方面面,祸患无穷。
(1)表现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这习惯渗透到人的性格里,就演变成了虚伪。搀杂到人与人的交往中,就产生了繁文缛节的礼节和客套。总之,就是极力追求外表上的和谐、合理和好看,从不注重这些表面掩盖着的后面到底有些什么。也许,对好看表层后面的虚伪和空洞都心知肚明,但没人会去在意的。这样一来,圆滑世故,就理所当然地成了中国人为人处事的最高准则和最高境界了。
(2)表现在政治和官场上,那就更是五花八门了。我们可以先抛开现在各处流行的面子工程和面子政绩不谈,那都只是爱面子的表皮而已,不足挂齿的。在中国,你可以伤别人的心,也可以伤人家的财,唯一的是你不能伤了人家的面子。给人面子,是最令人感动的事了。于是乎,在法律制度和面子之间,就会出现严重的对抗。因为要互相给面子,那么就不得不为了面子,而践踏法律制度等。
更厉害的还在于面子制度,面子理想等等的危害。因为,我们的思维是重考证的,那么,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只要有据可查了,一切都是无可争议的了。这一点,已经被运用得炉火纯青,得心应手了。例如,当官是为人民服务的已经被写得到处都是,这就是可查之据了,于是当官的就都是为人民服务的;要廉政勤政,这也是有文件和电台报纸规定了的,也是可查之据了,于是,当官也都是廉政勤政的了。如果你要说当官的没有为人民服务,没有廉政勤政,那是无据可查的,实属荒谬臆测而已。考证型思维,让事情变得很直露和简单起来。任何东西,只要在表面上胡弄过去就很完美了。这些习惯,也是中国奸臣不断,小人不尽,贪官不绝的思维基础。
(3)表现在思想文化上,则表现为空洞的形式主义。考证模式和大一统的禁锢,使思想在狭小空间里渐趋固定僵化和虚幻后,人们只好将激情和精力花费在外在语言的精雕细琢上。最典型的例子是贾岛在推敲两字上的煞费苦心。这种精雕细琢,使中国语言达到最完美的最深奥境界。
我们总是为我们的文化的源远流长和博大精深而骄傲,而自豪。但是,只要我们放下面子和架子,平心静气地好好想一想,我们的思想文化真的就那么博大精深了么。源远流长,这是客观的事实,不必多说。它只能在古老的基础上有些见多识广而已。它几乎是无所不知,又无所不容,可很多时候,就是不能够无所不能。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了。
几乎连续两千多年了,我们的思想文化,除了在固定的模式和内涵里摸爬滚打得精益求精外,除了在外在的表达上更趋细腻精微外,我们还做了些什么呢。抛开春秋战国,我们几乎没有哲学,更没有科学。所有学者都在官方规定的尽忠报国,和非官方规定的春花秋月等上面追求外在的华美和精细。单拿盛唐而言,那时的文学,如果去掉外在语言的美丽,还会剩下什么呢。
三,以面盖点,以说的代替做的,以理想代替事实,左右逢源,严密无缝。以致于非此既彼地进行肯定或否定。证据的运用,达到了颠倒是非黑白的最高境界。
这一点,仍是由重考证而来的祸患。其危害主要在于政界官场,扩大时,危害整个社会。在这种思维模式下,人们往往扯公脚盖婆脚,拆东墙盖西墙,以好盖坏,以优盖劣。使文过饰非、扬长护短成为风气。你说有腐败,他回你有廉洁;你说有贪官,他回你有清官;你说农民苦,他说农民过去还更苦;你说中国问题很多,他说美国的问题也不少。这类的狗扯羊肠和顾左右而言它的扯淡,永远也扯不到正题上。问题总是放置在那里,没法得到解决。
我们都知道,去医院里就诊的人,被称为病人。无论他是得了绝症的,还只是轻微感冒或一颗牙疼了,都是病人。因为,即使只是一颗牙不舒服,也会影响整个人日夜坐卧不宁的。如果按那扯淡的思维模式来说,一颗牙疼,是不能称为病人的,决不能当病人来治疗的。人们可以把牙疼者其他正常的部位,从心脏到脚指头等都拿出来证明牙疼者是正常的。至于牙疼者是否寝食难安,那是不要紧的了。
好在扯淡的逻辑,大多用在社会和官场,没用在医院里。不然,医院里,除了已经腐烂的人以外,即使是癌症患者,也是正常人了,不会再有病人的。按照证据考证法则,有问题的社会,只要有一点正常合理的地方存在,那正常合理的东西,就可以掩盖那些不正常的地方,社会就不再是有问题的社会;有官员腐败,只要还有没被查出腐败现象的官员存在,那没被查出的官们就可以掩盖被查出的贪官现象,官场就是廉洁的官场。人们不会考虑,那些少数的不正常,会象一颗疼牙一样,会害得整个社会不得安宁的。
四,力求四平八稳,在全面和完美的口号下,趋于保守;在客观公正的幌子下,扼杀创新;以追求实用的借口,阻挡改革的尝试。
因为总是求全责备,总是力求四平八稳和全面完美,所以新生事物,新的思想观点就总难以生根发芽。社会也就会在一种四平八稳里,老态龙钟地走向呆板和保守。
我们都读过《盲人摸象》的寓言故事。说几个盲人摸象,摸到鼻子的,说大象象管子;摸到耳朵的说象扇子;摸到大腿的说象柱子;摸到尾巴的说象。说大象象管子、扇子、柱子、绳子的盲人是可笑的,而且大家也确实常常笑这类盲人。但是,当我们将盲人摸象的可笑引用到社会批判和评论时,往往因为太过于强调客观全面,而导致更大的盲目和保守。很多眼皮底下的问题也就成了灯下黑,而永远被疏忽。
盲人摸象,看似可笑,其实也不好笑。从客观公正的角度来说,盲人在某一点上是正确的,因为,大象身上,确实有着象管子、扇子、柱子、绳子的东西存在。只是这象管子、扇子、柱子、绳子的东西凑巧被盲人摸着了。同样的道理,我们看官场,如果我们凑巧看到或摸着了官员们的腐败,我们说官场腐败,那有什么可笑的呢。
但事实并非如此简单。人们总喜欢用盲人摸象的片面来否定人们看到的社会问题。这种以整体否定局部的做法,在中国是非常流行的。从而导致一些问题越演越烈时,还禁止大家议论。
由于大家反对盲人摸象的片面性,追求全面,就势必导致了用优点否定缺点,有成绩掩盖问题的惯常做法。于是,小缺点和小问题便得到合法合理的生存空间,在人们的认同下,以至成为无法根治的痼疾。
如果真的希望一个社会更美好,还是用医生看病人和盲人摸象的法子比较有效。医生在看病人时,眼睛里只关注病人身上有问题的部位,不会花费精力去赞美病人好的部位,所以,能使人更健康,更完美。盲人凑巧抓住了社会的弊端,就会大声嚷嚷,社会就是那弊端了。只有这样,我们就可以不必为了所谓的全面而去接受许多虚假的东西。在谬误和邪恶面前,我们就会只相信我们碰巧摸到抓到的东西,不再会被别人虚伪的漂亮话所蒙蔽。而那些想用美丽的谎言来欺世盗名者,也会从此失去了生存的环境。
所以,如果我们不小心,碰巧摸到官场的腐败,我们不妨象盲人那样,大声说,我摸到官场啦,官场象腐败。这一点也不会可笑的。
当然,中国文化里的弊端,不仅只是以上几个方面。我只不过象摸象的盲人那样,凑巧摸到了这几点了,便大声嚷嚷起来,难免也会象说大象似管子、扇子、柱子、绳子那么可笑了。
至于改变考证型思维缺陷的法子,其实也很简单。只要我们多一点道德的勇气,敢于面对真理和谬误就行了。
本文已被编辑[心海岸边]于2007-2-6 13:13:52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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