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夏天，程六赢了冯二三盘棋后，觉得空虚，于是扛了把锄头去河边挖杨树根。

结果挖出了一个铜盒，上面的锈像青苔一样寂静爬出来。里面是把扇子，绣着桃花，越过时间，它依然仿如昨天。

程六把它放在手里翻来翻去，饮了酒般有些醉意。

戏班是在黄昏时候到村庄的。

桃花从拖拉机上跳下来，看到夕阳在水面上打出许多迷离的光线。

村长说，戏班将在村庄出演七天。

第三天的时候，程六发现，村中的小伙子如果没有看到桃花，就会开始心烦意乱。不肯老实看戏。

程六决定把扇子送给桃花。因为看戏的时候，他老觉得桃花有意无意的往他这边望。

桃花把扇子打开，轻轻舞动，程六闻到了很深的胭脂香味。盘起长发的桃花有一截白晃晃的脖子，程六觉得需要出去透透气。

描了一半眉毛的时候，桃花说：晚上我演相府千金，可以用它。

傍晚的时候下起了大雨，村长决定停演。

程六带桃花去了瓜棚。

雨停后的天空有一枚清凉的月亮。程六吹了一段寂清的锁呐。声音浮在夜空中，后来升起很浓的雾。

桃花枕在程六的腿上，缓缓地挥动扇子。

她细细的唱：公子呀，良辰好景莫须设，奴家这厢口脂香……。程六觉得那些蚊子好像春天停在桃花上的蜜蜂，嗡嗡撩人。

化妆棚里闷热而浑浊。桃花需要不停挥舞扇子才不使胭脂被浸水。

她头上的钗子在灯光下不停的摇摆，发出有节奏的声音，很轻很轻，程六觉得自已被打搅得昏昏欲睡。

程六很想说：桃花，不要扇了。

空气中香气仍然一阵一阵被扇出来。光线变得潮湿，桃花恍然觉得，她是某个去寺院上香的女子。

戏台上，“相府公子”念白：城里格大姑娘胭脂花粉，乡下格小姑娘雪白粉嫩。你阿哥我今日里要去游玩游玩格罗。

桃花忽然就熬不住吃吃笑起来，怎么也停不了。

戏又停演。村长很恼火。

刘大爷说，这是中邪，得扫戏棚。

程六自告奋勇揽下扮鬼。“黑白无常”在身后追赶，程六看到月光像水一样被倒出来，浸的他透不过气来。

戏班离开村庄时，程六依然晕迷不醒。

桃花来看程六。夕阳越过水面，铺在程六的脸上，恍惚而伤感。

她打开扇子为程六驱赶蚊子。月亮爬上来时，桃花支着头睡了过去。

她梦见她终于握着扇子演了一回相府千金。在一棵桃树下遇到她那苦读的书生。桃树开出扰人的胭脂香味。

黄昏时，刮起很大的风。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尘土。

冯二收着棋子说：六，进去吧，要下雨了，你明天来赢我吧，都被我输了十盘了，你烦不烦？我要吃晏饭去，听说村里来戏班了。

程六按住棋子：二，你那把扇子再让我看看吧，今年你家的麦子我全帮你收了，怎么样？

冯二把头摇的拔浪鼓似的：不行，不行，这是祖传的东西，看一回你知足吧。要不你先赢了我的棋再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