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感觉走
题记:爱不仅是一种感觉,更重要的是一种责任。
那一年,我到一所“乡小”代课。
拖着痕迹“江湖”的疲倦和无奈,带着内心深σ魂前走出校门的失意和伤感,我迈进了这个偏僻而又默无声息的校园,似乎想寻找一份慰藉? 初见她时,没想到她会是我的同事,还以为是毕业班的学生呢!她个子很小,身着淡蓝色校服,纯粹的“小家碧玉”型。最让我惊异的是她那姣好的面容,真个玲珑剔透,白里透红的脸上镶嵌着一双转盼多情的眼睛,恰到好处的眉毛斜飞入鬓,长长的睫毛伸出眼帘,好似雏鸡才长的绒毛,依稀可数。
初听名字叫什么“志龙”,根本就是一个男孩名字,已让我惊异不已了。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她并未因这穷乡僻壤的小学又添了一名新教师而流露出惊喜,坦然如水,寡然无味,那份娴静好令人嫉妒。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因为她的姣美,我不由得对她多了一份注目,然而她根本不在乎我的专注,往往是别过头去。我心里泛起一个愤愤不平的意念,不由得暗中骂了一声:“臭美,假什么正经?”
说实在话,潜意识中我对她这份故作高雅还是很赞赏的。
该校另一名年青女教师,是我姑姑,跟她很要好。第一次听龙说话是她远远的叫我姑:“老师啊!”娇声娇气,一派小鸟依人的顽皮状。后来听她跟别人谈话,又时不时叫我姑为“我老师”,那个甜腻的亲热劲,真让人眼热,因为叫其他老师时,她都要加一个姓:“×老师”。有曾教过她书的老教师问她:“你这样叫,好像全天下就没有第二个人可做你老师了。”她一笑,不置可否。由于她“我老师”长、“我老师”短叫过不停,因此我姑与她亲密得不得了。后来才知道,我姑真教过她的书,她是从该校毕业后出去的,中考失意后来这里代课,今年才十七岁,正是如花的年龄。
该校地处偏僻,大都是本地的一些有家室的教师,除我三个年青人外,还有一位三十几岁的妇女,常与我们一块聊天聚谈。象这样设备简陋的“乡小”,是谈不上什么教务繁忙的。教学之余,男人们聚到一块,总要“大赌伤神”或“小赌怡情”一番。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自然而然我就加入了不沾赌的“三缺一”的“娘子军”。我姑姑就想着法子让我与她坐对边。她牌艺很精,然而我的技术却很差。一来二去的,输的就都是我俩。这时往往气得她直跺脚,说我是扶不起的“阿斗”。奇怪的是,我乐不可支,或许有点自我解嘲吧。其实不然,我居然很喜欢看她生气的样子,因此免不了故意气气她。
当然我们也会搞点小惩罚之类。由于往往是因我技术差而输牌,她有时会故意耍赖,不肯接受诸如钻桌子、画王八的惩罚。这个时候,我会乐得说:“就算我怜香惜玉吧,由我顶替算了,反正同生死共患难罗。”这样一来,我就得受双重“惩罚”。由于言词之间沾了便宜,我也愿意。我姑她们也会乘机说上一些:“哎哟,真有福气,还有护花使者维护着呢”之类的话。表面上她娇靥微红、嗔怒不已,其实内心里也沾沾自喜。
不知是不是初次教书的新鲜感,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我这个曾经抑郁不乐、话语不多的“呆子”,在她们的聚谈中口惹悬河起来,海阔天空的侃大山,高谈阔论的神聊,话中机锋总不忘针对她,发挥了相当的水平。在嘻哈取笑中,我学会了油嘴滑舌的逗她乐,甚至揶嚅她——故意“亲爱的”、“亲爱的”叫唤她。在有理有据的争辩中我也总是棋高一着,令她信服不已。我姑她们更是推波助澜,常常使她尴尬有加。
每当这样,我却能发现她有时发愣中,眉宇间隐藏的一层忧思。旁人是不易察觉的,因为她转瞬即逝。就像夏季的晴空,倏忽飘来一片阴云,一下子又全散了,还你一片晴朗。
有一天,我姑对我说:“龙暗地里在向我打听你的人品,她说你聪明机智,没有不良嗜好。但‘油’性太足,恐怕有点靠不住。幸亏我及时开导她,说你其实很老实,只是遇见她以后,话语才多了,这或许正是你胸有激情的表现吧!她才若有所思地不作声了。”
在获取这个信息以后,我不禁暗暗欣喜。
一个冰天雪地的日子,外面冷嗖嗖的。北风扫荡着阴云,迫击着枯枝败叶,能藏能躲的生灵早没了踪影,就连人也一样。学生们回了家,老师们都躲进各自的办公室(兼卧室)。我像往常一样溜进了龙的办公室。房里只有她一个人,炉火正旺,暧气充足。
一顿闲谈后,我终禁不住心头兔子似的乱跳,脱口而出:“龙,我好喜欢你,咱们交个朋友吧!”她乍一听,面色微红,随之镇静下来说:“我们不是朋友吗?”我一愣怔:“我的意思是……特殊些。”我胸中一阵狂喜,禁不住捉住了她炉火上的双手,柔软滑溜,且热烫烫的。她睫毛如门帘下垂,眼睛紧盯住炉火,不作声了,眉宇间又不自觉地浮上了那层忧思。
四周静悄悄,时间也好像因此停止了走动。要是往常,我姑这么长时间也该来玩了,可奇怪的是,今天她好象知道了这里将要发生的故事,却回避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头来审视我,轻轻地说:“你不该这样冲动,我们还不互相了解,你将来恐怕会后悔的。”边说边抽回了双手。
我凝神看她眼中复杂的神情,惊异地发现,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深处微微发黄,这多少有点异族特征,却也更加妩媚动人。
听了她这话,我没有往更深处想,只是认为这是一般女孩的矜持。当时我恨不得掏出心来给她看。我说:“不,我第一眼就瞧出了你的温柔和善良,你的娴静和纯真是我早就梦寐以求的了。至于我,你千万别以为我是一个油腔滑调的人,其实我是真心喜欢你。是因为你的出现,我忧郁的心灵才找到快乐的圣地,自觉不自觉的话就多了起来。”
她此时显得很为难,欲说还休。一方面为我的真诚剖白而感动,一方面又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斟酌再三之后她说:“如果我是一个患了不治之症的人,你还会这样吗?说得更严重一点,假如我是一个只能活二十几岁的生命体,你还会这么傻吗?”她眼中有明显的泪花,声音哽咽得几乎听不清了。
对于这些话,我实在没有丝毫思想准备,没想到她竟这样多愁善感。如果只是作为一般的考验男孩子的话,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不,任何情况也阻止不了我对你的爱。”然而这都只是爱情剧里的浪漫表演。我没有那么轻松自如,也不必那么轻佻。虽然我不相信她的话是真的,但她的口气却沉重地打击了我欣喜的心情,轻飘飘的心一下子滞重起来了,就好像棉絮沾了水,又湿又重。于是我郑重地说:“你怎么会说这样没出息的的话,作贱自己。”
更没想到她听了我的话以后,竟掉头跑出去了,钻进了她自己的教室。
我目瞪口呆。
虽然我努力摒弃那种可怕的想法,然而从我姑姑那得到证实,她的确患了一种慢性疾病¬——乙肝,多年来一直医治无效。她也因此变得非常脆弱,现在天天坚持吃中药。这一提醒,我突然想起,她每天来上课,手里是提着一个微型小皮桶,原来那里面盛的便是袋袋中药。
我的天,上帝如此不公平。如此如花似玉的人儿却如病西子一样,这可真是造物主的过错。当时我很震惊,不敢相信。要知道乙肝的可怕并不在于它的难于医治,而是在于它的很强的传染性,此外还是母婴遗传的。
我很疑惑的问:“为什么她的气色却很好?肤色红润得连正常人都不如。”
姑姑说:“肝炎有多种情况,阴性、阳性、水性什么的。大多患者,面黄肌瘦,而她例外。但从她的眼睛和头发可以看出异样,较之正常人显黄色。另外病发作时,神经和骨头都抽搐,痛得厉害。我曾亲眼见到她在黑板上写字时,手举着举着,就动弹不得了。”
我真是不敢想象,恍若从梦幻中被人狠狠击了一下,猛然清醒过来,理智把我从浪漫的美好拉回到现实的艰难中来了。我的所爱竞是这样虚无缥缈,这爱又能有什么结果呢?就我目前的能力来说,对于她的康复,我提供不了任何帮助,我一片迷茫,我感到恐惧。我如果仍然“痴”下去,将来对双方都是不幸的。就这样,我的感情在理智的进攻下节节败退。
在我决定忍痛割爱时,我还感到很坦然。从此我不再到她房里去,尽量回避与她见面,同时很庆幸那天她一走了之,没有明确答服我的恳求。这种自我解脱的心安理得,居然使我能怡然面对她,并变得深沉稳重多了。也许少了一份刚进校的热情和对她的美好幻想吧!再见到她时,虽然仍免不了一阵心跳,但却被我强行掩饰起来了。于是我成了寡言少语的人,与前面风趣笑谈的我判若两人。这或许给了她一个错觉,以为遭她拒绝以后,我从此变消沉了。
果然有一天,我便收到了她的一张便条:
“晋,看到你闷闷不乐的样子,我心里好难受。其实我并非真这样狠心。如果我真的在你的心目中是那样的重要,我没有什么说的了。现在我正式任命你作我的‘保镖’,你会高兴起来吗?我还有一个建议,寒假时,你陪我到苏仙岭去玩一趟吧!我顺便到那边检查一下身体,你赞成吗?”
我的天,这可是我始料未及的。我以为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可现在……
结果,我选择了一种最简单也最愚蠢的办法:不予答复。后来我甘脆闭门不出,一个人躲进宿舍,以求眼不见为净,直到学期结束。
这样做的结果,我和她从此形同陌路。
第二学期,我调离了,而听姑说,她也不顾身体南下打工去了。临走时她要姑捎话给我,说她不恨我,理解我,要我今后不要笑话她。
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我长时间发不出声音,良心在遭受鞭打般的折磨,自责、痛苦、怨恨,什么样的情绪都有。
直到如今,我仍没有原谅自己的懦夫行为,我为自己曾经的行为感到羞耻。尽管我一直在心里默默的祝福远方的她:“善良的姑娘原谅我吧!原谅我的怯懦与自私吧!感谢那个岁月你给我留下的美好的回忆。”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7-2-4 0:07:43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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