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的日子很苦，母亲和爷爷一年到头在田间劳作，还有爸爸寄回来的工资，却挣不回一家六口全年的口粮，总是入不敷出，粮食每年都不够吃。

记得爷爷去世那年，为了给爷爷办一场热闹的葬礼，我们从生产队预领了全年的粮食，爷爷是四月份去世的，从五月份起，我家就断粮了。母亲开始以借谷子、到粮店买碎米来维持生计，其实碎米是喂猪的，比好米便宜，但里面有很多的糠头和沙子，母亲买回来后用筛子筛了又筛，然后煮稀饭吃，也只能煮稀饭，因为米粒太小，煮干饭是煮不熟的。有时也买一些“三等粉”煎饼吃，就是麦皮很多的那种面粉，如今是猪饲料。但在那时一般的人家还吃不起呢！母亲想尽了一切办法才没让全家人挨饿。

母亲每餐都要炒很多小菜，经常在我们面前念叨“小菜半年粮”，但小菜品种很单调，以大白菜、萝卜菜、红薯、芋头为主，因为自留地很少，这几种菜又是猪的主食，所以栽这些菜是一举两得。食用油要凭票购买，而计划油又远远不够，所以炒菜时放很少的油，难吃得很。有时我干脆不吃，宁愿吃酸菜、辣椒，或者开水泡饭，家里没来客人是不会买肉吃的，鸡蛋也很少吃。那时的我营养不良、面黄肌瘦，有人形容我“风都吹得起来”！

煮饭也很少有纯白米饭吃，一般是把红薯砍成一小块一小块与米一同煮熟，而且每人必须先吃一碗红薯再吃饭，我们兄妹几个都吃腻了。如今在土菜馆吃饭，红薯煮饭可是稀罕物，看到同事们抢着吃并且吃得津津有味，我却没一点胃口。

家里每年都要栽芋头，每到成熟季节，芋头便成了我们的主菜。有时是先用菜刀削了皮，然后切成薄片煮了吃。有时干脆先用清水将芋头煮熟了，再将皮剥掉，然后放油、盐和清水煮汤吃，开始还觉得味道很好，但架不住在收获季节每餐都吃，后来我看到饭桌上那一大菜碗的芋头就返胃！直到现在我都极少吃芋头。

还有一样东西到现在我还不吃的，那就是黄花菜。黄花菜又称金针菜，母亲在菜地旁边栽了几株，摘菜时顺便摘几朵开放的花朵或即将开放的花蕾，或与干酸菜一同做汤，或放在雪花蛋汤里，色泽鲜美、气味芳香，使人胃口大开。有一次，一个正在上高中的堂姑叫我晚上陪同她到学校去排练文艺节目，家里距学校有五、六华里路程，当时正值炎热的夏天，太阳还未落山时我们就出发了。在途经公社茶场时，看到前面的水泥坪上晒满了经过加工的黄花菜，我吃过这种黄花菜干，又香又甜，很好吃。我经不住诱惑，满满地装了一口袋，一边吃一边蹦蹦跳跳地跟着姑姑赶路，不知不觉就吃完了。在回家的路上我越来越觉得胃里堵得慌，要呕吐却吐不出来，难受极了！好不容易挨到快到家了，终于哇哇地吐了一个痛快，把姑姑弄得不知所措。我怕母亲知道了要骂我，回家后绝口未提此事。长大后才知道那是中毒了，原来鲜黄花菜中含有一种“秋水仙碱”的物质，它本身虽无毒，但经过胃肠道的吸收，在体内氧化为“二秋水仙碱”，则具有较大的毒性。我吃的虽不完全是鲜黄花菜，但也没有煮熟，所以才出现中毒症状。从此以后，我闻到黄花菜的香味就想吐，至今我都不吃黄花菜，过去的美味现在成了令人厌恶的食品。

小时候很少有零食吃，小伙伴们经常三五成群地到山里捡空筒子（一种坚果）吃，有时摘毛栗子、苦株子、“冷饭子”，还有一种野果叫“山茄子”的，果汁紫红色，酸酸甜甜，味道很好，只是吃得满嘴变成紫黑色，尤其是舌头有点吓人。最好吃的要算夏天的“乌泡刺砣”，它是一种荆棘的果实，青果很酸，但成熟后就变成鲜艳的红色了，形状象草莓，但比草莓小，味道比草莓好多了。

有时我们也干些“偷窃”的勾当。在我家附近有一家药材调拨站，里面也做中药材加工，将药材用大锅蒸热了，然后请人用刀切成片或切成段，母亲还在里面打过短工呢。也是在那里我认识了生地、熟地、党参、黄芨、薄荷等一些常用中草药，以及这些药的主要用途。我们小孩子经常在药材调拨站的附近玩，玩到后山里，间或看到药材库房里码满了甘草，就堆在玻璃窗前面，如果没有玻璃，伸手就能够得着。调皮的男孩子就用石头砸烂窗玻璃，然后你一根我一根地从成捆的甘草堆里往外抽，直到拿不了才罢手。拿回家当零食吃要吃好久呢！

那时，老屋里年龄相差在五岁以内的小孩一共有十几个，疯起来可以用“大闹天宫”来形容，尤其是哥哥他们这些男孩子。在水果收获季节，他们可以有组织且分工严密地去偷附近单位果园里的果子。我们家不远处有一家水土保持站（现在的农技站），里面有一个很大的果园，有梨树、桃树、柚子、密桔、金桔子等多种果树，夏天还有西瓜。每到水果快要成熟的季节，这些男孩子便经常与看园人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果园有一道很高的围墙，但是根本难不住他们，他们从高高的围墙上翻进翻出，灵活得象猴子。一个比我哥哥大一岁的堂叔是这个群体的“孩子王”，他在围墙外“坐阵指挥”，这些孩子就分散翻身进入围墙内实施偷窃，经常被看园人发现了，赶得他们满园飞奔，果园里还有一个茶园，他们从一陇一陇的茶树上跳过去，就象在做跨栏运动，那个五十多岁的看园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跑得无影无踪。偷来的果实都得集中，再由“孩子王”按人头平均分配。他们经常聚在一起手舞足蹈、眉飞色舞地描述着与看园人“智斗”的情景，那神采就象一个个凯旋归来的战士！

虽然那时的生活很清苦，小伙伴们却能自由自在、毫无拘束地满山满野地疯耍，玩老鹰抓小鸡、捉迷藏的游戏，吃野果、掏鸟窝、捉青蛙、抓蟮鱼……，有着无穷的乐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