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我都离不开感叹“如果”这两个字。可每说一次,心就会揪紧一分。程老说我一个大男人,却有那么多风花雪月的心思。然后也不管我愿意与否,硬拉去泡吧。尽管我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却没有抗拒过程的要求。我想程是懂我的,他只是想用另一种更表面的方式,让我继续存活下去。
又是一个宿醉的夜晚,眼里的灯光变的越来越暗,眼前的世界开始晃动,应该是醉了。这样也好,最起码,可以让我的身体好好的休息一下,它们太累了。闭上眼,灯灭了,一片黑暗。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程破地天荒的出现在我床前,卧室里满是烟味。我坐起身,头炸裂似的疼。殷,先洗把脸。程深吸一口烟,神情淡默的说道。翻下床,走进浴室,拧开水龙头,水沿着发丝缓缓滑过脸,脖子,然后带着皮肤的温度消失。镜子里的脸胡子拉扎,脸色憔悴不堪,呵,终究是老了。
我胡乱擦了把脸,倚在床边,抽出烟,漫不经心的点火,等着程的开口。半晌,程终于出声,洛洛要见你。夹在指间的烟掉在地上,险些烧着床单,我站起身,往窗走去,我宁愿那是我出现幻听,我听错了,程说的不是这个。
程的声音继续在说,洛洛家的公司出现问题,需要大量的资金周转,银行都不肯贷款给他们,现在,只有靠你出面担保,帮她过这一关。笑话,我为什么要帮她,帮我的对手,程,我盯着他的眼睛说,除非我疯了,才会这样做。然后开始发神经似的摔东西。
程不说话,只是安静的看我发泄,把东西摔的到处都是,最后,我摔累了,倒在地上,程靠近我递过一根烟说,殷,你还是在乎的吧,呵呵,她约你今天下午4点在“蓝眼泪”咖啡屋见,我已经替你答应了。
为什么,程,你该知道的,我无法见她……
程凝了脸色,可是殷,那都已经是过去了,你还要被那些过往牵绊多久?去见她吧。说完这些,程转身走了,背影有点恍惚,我突然觉得很愧疚,程,在我和洛洛的故事里,承载了太多的矛盾。
此刻,我不得不想起我与洛洛的故事,减去我与她分开的这七年,两人的纠缠恐怕要从很远说起,大概也有二十年了。那时候的我们,还扎着小辫,唱着童谣,天真烂漫,不知世事为何物。我与她,同在一个院子里长大,后来,父亲工作调动,搬家去了城市的另一边。至今都记得,临走的时候,洛洛扬着手上的风筝,拉着我的手说,殷哥哥,你要经常回来哦,要陪洛洛放风筝,洛洛要在上面画个最大的仙女……说着说着,眼泪哒吧哒吧的往下掉,哭的梨花带水,我拉着她的小手,郑重的承诺,洛洛乖,殷哥哥给你放一辈子风筝,好不?
洛洛听罢破涕为笑,小嘴露出浅浅的笑,泪珠却还挂在眼眶里。父亲将我半挂在外面的身子拉进车内,“啪”的一声,把车门关上。我打开车窗,头伸出外,看见洛洛在后面小跑追着车,手上的风筝也掉在地上,辫子上的小花因为颤动散乱的搭拉在头上。那时,我便在心理暗暗发誓,我要给洛洛放一辈子的风筝,飞的最高,最远的那个。
那么能干的父亲,却在一场风寒中倒下,再也没起来。我不明白几天前还乐呵呵的父亲怎么那么轻易的就走了,世事的无常将整个家庭打的一蹶不振。在此之前,母亲没有工作,呆在家里当个贤惠的助内贤,可是在那之后,母亲每天抱着谦卑的笑出门找工作,回家后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很小声的。刹那间我好像明白了什么,这一场变故,我要丢掉许多东西,包括我许给洛洛的誓言,我在心底对洛洛说,只要我有机会,一定会回去放风筝的。
母亲带着我搬出了新房,租间小小的民房,她说,钱,要省着用,留给我作学费的。我点头,对于母亲来说,失去父亲,她大半边天已经塌了,我没有任何的理由去要求她更多。
一转眼,小学过了,初中也过了。高中,我考进城里最好的中学,遇见程,也遇见了她——洛洛。几年不见,洛洛出落的更漂亮,依旧喜欢笑,脸上出现两个可爱的酒窝。还是喜欢叫我殷哥哥,只是不再扎小辫子,而是将长发柔柔的披在肩上,我心里一动,原来已经是大姑娘,我们离儿时的岁月已经很远很远了。
我感谢上苍让我再遇到她,我想,小时候的那个誓言应该可以延续下去的。事实也正如心里所想的那样发展着,也许那时候叫早恋,但我不管,我认定的事,许下的承诺一定要兑现。
我们三约定,一辈子有多长,我们就要在一起多久。所以,后来选的大学都在同一个城市。是不是幸福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转眼就到大三。那年寒假,我告诉母亲,回家给她一个惊喜,她快要有儿媳妇了。
回城后,洛洛先回自己家,与她约好,过年我去接她见我母亲,一起吃顿饭。可是,那天我在她家等了一天也没见着人,她妈妈躺在床上,很虚弱的告诉我,一大早就出去了,也没说去干什么。
回到家,母亲却用一种深高莫测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出去的这一天,发生了一些隐藏的秘密。半夜,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洛洛她到底去哪了,从来,她没有这样一声不吭的消失过。半夜时分,月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枝叶,泄进房内,盈盈的有些清冷的味道。
实在睡不着,披上外套,走出门,风很大,天上零零散散的飘着雪,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我实在找不出词形容后来的场面,洛洛竟然出现在我面前,头发上覆了一层银白色的雪,我不知道她在雪里呆了多久,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我拥住她,往家走去,她抓着我的胳膊,摇头,不,不要去你家。唯一的一次奢侈,住了一次旅馆,那晚,像花开到及至的错落,所有柔软和刚硬迸发在彼此身体的深处。睁开眼的时候,天已大亮,外面白皑皑的雪,照在眼里白的发寒。我以为那是花开结果的征兆,却没料到竟是落叶枯萎的终结。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程说,或许洛洛有什么事老来不及通知。可有什么大事,连家都搬了,一个寒假都没信?程无言。那个冬天母亲很高兴,带来一女子,说是父亲生前好朋友的女儿,难得的好女孩,叫我不要错过。很精致的女子,我明白母亲的意思,可惜,她不是洛洛,不是我许下美丽诺言的女孩。母亲的意愿我只有辜负,这以致很久以后她见到我,都是一副含恨的表情,我明白那不是什么感情,只不过是一个女子被拒绝后的不甘罢了。
本以为会在回学校后看到洛落,可打听到的消息却是她已经退学,程跑来告诉我,洛洛在老家结婚了,对象是城里的一个富少爷,自家开了个公司。然后把寄来的喜帖递给我,鲜红的喜帖,上面的洛洛笑的很矜持,原本可爱的小酒窝都看不见。这也意味着,我与她的故事,自孩童时到现在已经结束,完全结束了。
最后还是决定去见她,路上我在想,这么些年我的奋斗是为了什么,恐怕连我自己也不愿承认,当初洛洛选择那个有钱人的时候,我其实就已经开始蓄谋报复。这么费劲心思与她丈夫的公司作对,只是为了让他变的一无所有,事实上,我赢了,今天的见面就是最好的证据。
我坐在她对面,肆无忌惮的盯着她,我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眼前的洛洛已经不是当初的她了,现在不过是一个有求于我的人。我没说话,等着她开口。
殷,好久不见。这次来的目的,我想你应该知道的,我希望你能帮帮我。洛洛放下手中的咖啡,望着我说,眼神平静。那一刻,愤怒涌上来,为什么她可以那么平静,为什么她可以那么轻描淡写,我们有过的一切难道全忘了?
可以,我可以帮你,但是,我有个条件。我倾身逼近,盯着她的眼,一字一句的说道,和你丈夫离婚,我就答应帮你。
洛洛的眼睛闪了两下,黯了黯,但还是抬起眼与我对视,我回去商量一下。拿起包,转身走了,留下我一个人立在桌边。我换来的不是报复的快感,不是累赘的减轻,心里反倒更沉重。
洛洛
我决心去见他,就已料到他会刁难我。可是,要我离婚,我做的到吗?与瑞结婚七年,即便没有爱,这么多年的相濡以沫,要分开,也是很难的。在殷的眼里,我看到了他的愤怒,他的怨。可是,殷,你知道吗,那年冬天,有太多事被埋在雪底下。
殷的母亲要见我,她指着旁边精致的女子说,那是颜,我为殷挑的媳妇。之后,她又说了许多,我听不进,只是一味的看着那个叫颜的女子,笑颜如花。我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些告诉殷,在这之前,我的母亲,已经扔给我一颗更猛烈的炸弹。
她的病复发,医生说,如果不尽快手术的话,过不了一个月。庞大的手术费,压的一家人喘不过气来,我想找殷,可是,殷的情况并不比我好多少,学校里,我和殷还有程,都是靠打工赚生活费。
每晚母亲痛苦的呻吟,都刺在我心里,很深很深。有个殷不知道的人——瑞,很早以前就在追我,他说,只要你嫁给我,你妈妈的医药费我全担了。面对母亲求生的双眼,还有那个叫颜的女子,我放弃殷给我的美丽承诺。我说,我嫁。经过那晚,然后迅速的逃离。
回去之后,我不敢看瑞的脸,我说,瑞,我们离婚吧。瑞的身体颤了一下,这是他的条件?恩。我闭上眼,点头。我很清楚公司对瑞的意义,那是他家三代人的心血。我,被照顾多年,又不能生育,是该为他做点什么了。
我把签好名的离婚协议书,递给瑞。瑞拽着我的手说,洛洛,你不用这样,公司没有了就没有了……
不,这是我的决定,瑞,其实你跟我都明白,有些事,注定了,就没法改了,以后,你多保重。
洛洛找来,告诉我,她已经离婚了,要我兑现我的承诺。我立马让程去办理相关的事项,洛洛坐在办公室里等,垂着头,有几根发丝不听话的滑在颊边,我突然有种去拂开它们的冲动。最终忍住,我假装咳一声,喝口咖啡作掩饰,问,以后打算去哪?
洛洛轻笑一声,抬起头,黑眸里毫无焦距,像是在自言自语那样,为什么你没和颜结婚,你们应该很幸福的。然后又摇头,呵,这已经和我无关了。
颜,为什么提到她,她在我们之间还扮演了什么角色?我还想问,洛洛站起身,往门口走去。我拦住她,让她把话说清楚,她不肯,腿一个劲往外伸,正在我们拉扯的时候,程推门进来。看了我俩一眼,顿了一下,已经谈好了,公司很快就可以恢复运作。洛洛朝程点点头,笑一声算作感谢,然后饶过我,走出去。
我一把推开程,追上去,在车水马龙的街道前,拉住她,洛洛,告诉我,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那年,那年,究竟还隐藏了什么?我使劲的摇她的肩,我太迫切的希望听到答案,这七年来经历的的一切,是否还有意义?
洛洛的手搭上我的脸,目光在脸上一遍一遍的流转,那个久违的酒窝重新出现在她脸上。那年,我妈妈病了,需要钱,所以我嫁给瑞……
为什么这些你都不跟我说,你知不知道,那天我去你家找你,可是,你一天都不在。
那天我去你家了,见了你妈妈,还有,还有颜,那个精致的女子,那个笑起来完美无暇的女子,所以,我走了。我只是个会要你放风筝的笨女孩,我给不了你那么完美的生活。
那么,那么程呢?
是我不让他说的,那时候的我们,有太多的无可奈何。洛洛的手在我脸上来回抚摸,渐渐滑下去,转身,往马路的对面走去。
我看着她背影渐渐融进人群,突然泪流满面,在她的背景消失前,我说,洛洛,如果爱下去,会怎样?她的脚步停了一下,没有回头,然后消失……
洛洛
如果爱下去,会怎样?想过好多次,当初的我们,如过没有放手,那么,会不是另一种结局?殷,你知道吗?我们曾有过一个孩子,那个晚上结下的果。我假想过一万遍,如果他(她)在世,将会是什么模样,像你还是像我。或许,会有你英挺的鼻,有我甜甜的酒窝……可是,亲爱,这仅仅只是如果。如今的我们,一无所有。
本文已被编辑[纯白陰影]于2007-2-3 1:32:37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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