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都放假了,整个学校静悄悄的,显得异常肃穆。空旷的操场没了孩子的嬉闹,看着很别扭。
路曼今天值班。走出家门不远,飘起了零星的雪花。路曼心想,要能下一场大雪该多好啊。今年冬天无雪,枯燥的很,不下雪的冬天实在难以忍受。
这么想时,突如其来的大雪花真就飘飘洒洒的往下落,风夹着雪花,满天的狂舞,睁不开眼。路曼高兴,这不是心想事成吗?刚才在林间经过时听到的喜鹊的几声鸣叫,当时还纳闷儿,我会有什么好事?原来在这里等着啊。
于是她尽量慢慢地走,好更多的感受风雪交加的欢愉。她留恋冬,虽然寒冷,她也怕冷,但也许是因其生于冬末的缘故,对冬她总是怀有特殊的情感,尤其是有雪的冬天。
怎么慢也还是在走,学校其实并不远。每天十五分钟的路,今天却走了三十分钟。
见到门卫大宋师傅,打个招呼。要过值班室的钥匙,同伴小张打电话说有事晚会儿过来。路曼窃喜,下雪天,她愿意一个人呆着,不被打扰。
屋子里,一张床,一台电视机,两张桌子,两把椅子。很简单,也还干净。路曼拿了一把椅子,依窗而坐。看着外面的雪花飘飞,思绪也随着飘出了窗外,飞的很远。
淡淡的忧郁挂在路曼的脸上。
这是一张很标致的女人味十足的脸,成熟,稳重,端庄,加之身材保持的好,虽然三十多了,但风采依旧。
同事都羡慕她的好身材,从来没有因为要体形而减肥节食,都嫉妒她怎么吃不胖。可是,对她而言,这有什么用?外在的东西都不过是给别人看的,自己并不在意这些。她偏偏注重不很实际的感觉,反而体会到更多的失落。
她有一个在别人眼里十分幸福的家,一个对她很好有责任心的丈夫,一个乖巧可爱学习好的儿子。那只是在别人眼里而已,她现在可没有幸福的感觉,而且烦恼着呢。
丈夫李东是典型的北方男子汉,豪放,讲义气,好交往,好玩乐。尤其是近两年,生意场上的朋友很多,终日沉湎于喝酒麻将。常常把她和儿子丢在家里,一两天不回来,连一个电话都没有。即使回到家,除了看电视,就是睡觉。给她的感觉,这个家,是他不得不回来,外面的人不要他,不得已才回来的。为此,她吵闹,哭泣,生气,不理他。可是,依旧。她不想用低级的方法管理他,打电话追问、跟踪。她知道,一个人的心不在这里,什么都枉然。
她百思不得其解,她哪一点不好?相夫教子,不社交,没有朋友,两点一线的规矩生活,且有教养,有好的工作。他为什么这样?她也猜疑过,不过不像有了人的样子,而且偶尔从他朋友的评价中,听到的都是些对他人品的敬服。他是男子汉,应该不会苟且偷欢,有的话,应该不是这样不阴不阳不死不活的样子。
那么,就是她有问题。
她不愿意这样想。
电话响了。是小张。
“路姐,辛苦,辛苦!”
“喂,丫头,什么时候过来?再不过来,我可向领导汇报了!”
“别呀,我的好大姐,亲大姐,你最疼我,是吧?怎么忍心?再说,你哪里是打报告的人!”
“你这张小嘴,就会忽悠!还是来点实际的!”
“没问题!一会儿我就过去,中午我请你吃饭,算是补偿。你一定得赏脸啊,姐。”
“见面再说吧。快点儿!”
“好,好,好,遵命!一会儿见。”
小张是眼看奔三的女人,年轻,漂亮,活泼,性感。丈夫是搞房地产的,生意正顺。所以时髦的衣服穿在张的身上,就是锦上添花。青春的阳光似乎总是不离开她。她羡慕能够洒脱地生活的人,自己却做不到。
十分钟后,小张果然带着一股雪花的清凉之气推门而进。短款的乳白色的貂,褐色的长统靴,配一条褐色带有点缀的靴裤,显得干练精明。站到面前,春风拂面。
“姐,生我气了吗?”
“把那么可爱的一张脸,凑到面前,谁能生气?”路曼伸手在小张的脸上轻拍了两下。
“哈哈哈,真的?谢谢!”
“别臭美了。说说和谁约会啦?”
“想听吗?走,到饭店说去。”
路曼看看手机,已经十一点多了。想想,自己早饭没吃,竟然不饿。小张既是真心邀请,不去不好。
于是,两人锁上门,走出来。
点了三个菜,要了两瓶啤酒。一人一瓶。
“来,姐,先干一个。今天对不起了,让你一个人呆了半天。”
“胡说什么呢!再说这样的话,我不吃你的饭了!”
“行行行,我不说了。”
碰杯声响起。
“路姐,想听我的故事吗?一般人我绝不会讲。我信任你。”
“随你便。”路曼不喜欢打听,别人的秘密听后,其实是一种负担。
小张又干了一杯。
然后,开始讲她的故事。
小张的父母都是老师,知识分子家庭。因为性格不合,在她上初中时,两人离婚,她和妈妈生活。爸爸在几年后重新结婚生子,而妈妈至今不肯嫁人。她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有父母婚姻不幸的阴影,她迟迟不肯结婚。上班后,给她介绍的对象太多了,但她都置之不理,直到一个很阳光的男孩出现,才打破了她孤寂的生活。
他大学毕业不久,在一家大公司任职。一个偶然的同学聚会认识了他,他是同学的同事,都是年轻人,大家很快都成为了朋友。他幽默,健谈,有思想,有修养。他们互相吸引,彼此关注。渐渐地,两人开始了单独接触。并且很快坠入爱河。
“这个故事大家都知道一点。就是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很快又分手了。”路曼想知道真相,人都有好奇心嘛。
“原因?很简单,你绝对想不到!”小张一副怪怪的表情。
他希望结婚,我也想嫁。于是某一天,我就去见了他的父母。他的父母都在政府工作,还都是有点身份的人。他们看似随和,其实骨子里非常高傲。我很敏感,你知道,单亲家庭的孩子一般都这样。也许是无缘,我见他们第一面,感觉就不舒服。他们很矜持,不多讲话,眼神却在挑剔。我背若芒刺,只坐了一会儿,就压抑不不行,找个接口,逃也似的跑回自己的家。
我们依旧约会频繁,感情热烈,似乎忘记了别人的存在。
有一天,他对我说,他父母约我去他家。找我谈话?我心里马上有种不祥的预感。到了他家,照样很客气的接待,就像外交礼仪。我显得局促不安起来,往日的自信也逃跑了。简单的寒暄过后,大家都坐下来,正式的谈话开始。
“小张,听说你父母离异多年,是真的吧?”他妈先发问了,而且语气中含着某种轻蔑。
嗯。我点头,没接着话茬往下说。我不想说。
“我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有原因的。”我想听。
父子俩静静的坐在那里,谁都不说话。他显得很尴尬,很无奈。看来他妈是他妈家的权威。
“你们也都老大不小的,工作基本稳定,该是考虑结婚的了。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你得答应我。”他妈死死的盯着我,我有点喘息障碍。
“阿姨,您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我猜不出会是什么难题。
“好,你听着。我们家不是普通家庭,很讲究的。在我们家族里,从没有过离婚的。所以,你的家庭我们对亲戚朋友都说成是完整的。希望,不,要求!结婚的时候,你的父母必须一起出现,装也要装得象。”很严厉不容商量的语气。
我的火气一下子燃烧了。“阿姨,这恐怕办不到。父母生养了我,他们都爱我,但是这样的事情,以我的了解,他们不会做,而且,我也不会让他们为难的。”我声音都颤抖了。
“真的不能?”
“是的。”
“那你们就分手吧。”他妈站起身来,逐客。
“好,我同意。”我头不会,跑着出去。他在后面追了上来,拉住我。说什么我听不进去。我使劲地甩开他,冲着他大吼:“回你的家去!有什么了不起的?看不起谁啊?八抬大轿抬我,我都不会进你们家门!你以为你是谁?分手就分手。”
他愣愣地站在那里没动。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就这么完了?他没再找过你?”路曼追问。
“没有找,他有他们家出产的高傲,我也不卑贱啊。所以,就彻底的断了。”我看到了她惋惜的表情,不再有阳光。
“结束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很受伤。你丈夫知道吗?”路曼忽然觉得小张并不是很幸福。
“我没我告诉他,不知他听谁说了。为此,他很放在心上。问过我,我只简单地告诉他一些。这是我自己的事,与谁都无关,不想多说,也是怕他猜疑。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只想好好过日子,带好女儿。”
“难道你们的关系不好吗?”
“怎么说呢?不是一个字能概括的。我们也的确好过,他人有能力,有头脑,生意做的越来越大。不是有一句话吗,男人有钱就学坏。围在他身边的女人太多了。唉,一言难尽。”
沉默。
菜吃的很少,两瓶啤酒已经下去。小张又要了一瓶。
“路姐,我现在想开了,你看,我活的是不是很潇洒?想穿什么就买,玩的东西几乎没有我不会的。我不会离婚的,至少这样能给孩子保留一个完整的家!”
路曼点点头。是啊,较真又能怎样?男人和女人,有太多的不同。她现在很困惑。她看着小张姣美的脸庞,更加的不解。
“你就这样维持吗?”其实这个问题同时是在问自己。
“对,但要讲方法。”路曼吃惊,维持应该是被动勉强的,还有方法?
“来,干一个,我再传授经验。”两人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小张又讲起来。
一次,在那个曾给她搭过桥的同学的父亲的葬礼上,她与让她无法忘记的恋人相遇了。他依旧年轻,又添了成熟,风度翩翩。她的心狂跳不止。怎么像个少女般羞涩起来?一直不敢见他,就是怕自己不能控制的想他。
没有机会多讲话,眼神却不住地交流。
葬礼一结束,他们约在一个咖啡店见面。面对面坐下,显得拘谨。
她让他先说。
分手后,他很痛苦,和父母闹翻了,不再回家,干脆搬到单位住下。他真的很爱她,但他不是勇敢的人,从小听惯了父母的话,完全按照父母的安排生活。同时,他也觉得父母那么爱自己,儿媳妇是要一生与他们相处的人,倔强的小张,真的不适合他们,将来会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所以,他忍着,没再找她。后来,父亲的老朋友的女儿,一个政府某部门的职员,很不错的姑娘。经过一年的接触,结婚了,有了儿子,而且儿子非常聪明。现在,他已经升为公司副经理。
他淡淡的述说。她听出来,他该有的都有了,很幸福。
她不想说自己不如意,因为她倔强。她不会在他面前软弱。她给他的感觉,她也很幸福。她不会对他说这些年她的心里是怎么想他的。她表现得非常矜持。
就这样,两人彼此都撑着,没有深层次的交流。然后留下各自的电话,分手了。
平静的日子,被打破了。
之后,他们经常通电话。他说他忘不了她,今生的初恋。他还是那样,多情而懦弱。骨子里的东西,很难改变。她不和他约会,她知道他害怕平稳的生活被打乱,她也不想。她觉得保持这种不远不近的思念比较好,让她的生活不空虚。她不会和他有什么,他是她的精神爱人。
“你们有将来吗?这样能走多久?你现在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保证不发生点什么吗?”路曼有点担心。
“多久?呵呵,很难说,看缘分吧。我不会迈出大门的,顶多是探头看看外面的风景。谈谈情,说说爱。姐,你说,我们叫不道德吗?”小张诚恳地问。
“你们的关系,用现在的话说,叫精神出轨。”路曼的思想意识很跟得上时代。她是那种行为传统、思想开放的女人,本身的这种矛盾,造成了她的烦恼不断。所以,小张的故事,让她若有所思。
“也许是。这样我和老公不就扯平了吗?哈-哈-哈-”她幸灾乐祸的大笑起来。
“丫头,别高兴得太早,小心谨慎为妙。男人花心,全世界都可以原谅他。轮到女人,全世界都会指责她。这是个男权的社会。保护好自己啊。”有点语重心长的意味。
“谢谢姐姐,我明白。保持理智。”
小张喊服务员结账。
俩人一起回学校,接着聊。
2007·2·1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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