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坟啊，上坟。坟在山坡上，山脚下有一个低矮的茅草屋，屋顶正冒着呛人的烟——像和谁赌着气一样拼了命地冒。屋里笼满热气，对面不见人，蹲下来，气就变做云一样飘在上面，可以看见土砌的灶台，灶台上一段煮好的大肠，青紫色，已无生气，僵直地泛着油珠。锅里正煮着、咕嘟嘟翻了白眼的猪头，热气正夹带着死气腾腾上升。灶膛里的火拍着掌一样“噼里啪啦”地响，吐着红舌丝丝怪叫着。倩女端起茶，似有一段茶叶梗在不明的昏暗里随茶水而下——卡在喉上，感觉是一段弯弯的指甲勾在喉，下不去也上不来，眼泪就下来了，倩女想号啕大哭！

烧纸啊，烧纸。火苗在跳动，纸化作了灰飞；枯瘦的手拿着破了的蓝花碗；枯槁的奶奶的脸；倩女感觉泪光中的火苗好美，流在脸上的水真暖，滴进脖子是冰滴。黑灰的纸灰飞走了——那个李姑父不是才56岁吗，不是脑溢血了吗？——他的血管迸裂了，顺了眼睛、耳朵、鼻子、嘴角流着口水一样的血丝——你不要这样看着啊，该去的都会去的，去了就安息，如你这样游走的魂和世间如倩女般行尸没什么不同，倩女不想回头，她知道那气徐云走的鬼影正跟在左右——因了她那已经脱了壳的一半的幽魂，可是，她仍惊恐地执着向前，因为她更眷恋红尘，眷恋红尘肉的所有，眷恋由此衍生的情。不能回头啊，她知道“意念”气一样地混迹于冥界——如这雾气和云影，光线和速度。倏忽地一念：人就与鬼相遇，撞到了阴间，闯入冥界。

车在山路上迂回，倩女的身体仍在，魂灵已飞，却不能离身体太远，她盘旋在身体的上面，她听着蝙蝠的低唱，在滴血的洞里，残破的、支离的人在变幻——站在山上，蹲在地上，飞在天上——都在寻找着，寻找一个没了灵魂的躯壳。一些看不清男女的影子像一群嗅到气味的秃鹫围着倩女的身体，倩女飘忽的灵魂被一个声音召唤：“不要去，回来——你快回来——”那声音中的痛苦远远地传送，狂风一样吹散了聚集在她身边的幽灵，倩女的魂灵扑向自己的身体，她惊惧地发现自己坐的车正失控一样地左一头右一头地乱转，待她正了身，司机说：“那个司机真是，瞎了一样！”其实，羊肠一样的山路哪里有什么车啊。倩女想啊想，那个痛苦的声音，那张无奈的脸，车又开始十分钟一阵振颤，“鬼”们仍执着地追赶，当城市的灯火包围了这辆车，那些鬼影如潮退去，倩女摇开车窗，夜色阑珊，正是人间佳期——爱人，我回来了！

本文已被编辑[一声叹息]于2007-1-31 21:01:36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