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想记总也记不住,而有些事想忘却总是忘不了,于是忘不掉的就被岁月沉淀为记忆。
二十多年前,妈妈送我下乡。那山、那土墙、那弯弯曲曲的山路,是那么陌生。在安顿之后,我这个15岁的瘦弱小姑娘,眼看着妈妈随着公共汽车绝尘而去,汽车驰过一阵黄土飞扬,我泪流满面的追上去,直到汽车消失在夕阳下的群山中,直到自己无望地摔倒在地,这才真正意识到,我留在这里了,离开了熟悉的校园,离开爸妈还可撒娇的怀抱,我要独自一人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
一个傍晚,天黑漆漆的,没有繁星的指引,不知是什么时候,只记得当时饥肠辘辘,我散着步,不知不觉从走到一个点煤油灯的土墙房边,一点亮光,很温暖,远远的象一束生命的亮光。一个大姐走出门,迎着我,很温柔地招呼,吃饭了吗?来,坐。一碗火煨青椒,一盘青椒豆腐,好香,香到心里,连吃了几碗饭,吃得我感慨万千,泪水涟涟。返回的路上,边走边想,多么珍贵的一餐饭,至今仍能想起那餐饭的香和甜,我想也许以后什么都会忘记,惟不能忘的是这餐饭。
学着自己煮饭吃。砌两口青砖,架一个小锅子,生火做饭。饭熟了,要煮菜了,满心欢喜地拿来妈特意为我煎的猪油,突然灶里的火灭了,我跪在地下使劲吹,“呼、呼、呼”燃了,回头一看,放置地下的猪油却没了,让狗吃了精光,连同杯子舔得就象清洗过那么干净,这是妈亲自为我煎的猪油,半斤猪油是多么的不易。我呆坐在地上,忍不住眼泪直流,人没得吃,狗同样也饿得慌啊。我哭啊哭,今天想起,仍泪眼婆挲,才真正懂得“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那时,乡亲苦,一个炎热的中午,口唇起泡,很久的盐水泡饭让我看到乡亲们种的一个个长势喜人的番瓜,心里真是想吃得慌,可是不敢。实在是馋得厉害,莉比我大,是姐,跟我商量着就当是借吧。走到瓜棚下,见四处无人,麻着胆子用手掰,“啪”的一声,瓜落下了,吓得我们赶紧逃,以为被发现,逃了很远也不见有人追来,才知道是自己吓自己。不甘心,返回将番瓜小心地捧起,当宝贝一样,突然一想,这可是乡亲们的粮食,没人看见,就是偷,借和偷两种不同的概念,矛盾着、斗争着,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我们苦,乡亲们更苦,我们苦还可以回城到家里稍加改善,而他们呢却是当主食吃。如今的番瓜仍是宝中之宝,人们在聚餐时总忘不了要来一碗水煮番瓜,吃来可口,消食,解油腻。不同的年月,不同的心境,不同的吃法,如今想起来,怎么不叫人感慨万千,心存感激呢?
也许是因为钢笔字写得好,被乡亲们送去参加会计培训,早出晚归。夏天的夜来得迟,弯弯曲曲的山路也要走一个多小时。一次回来天已是很黑很黑,夏夜的风非常凉爽,而这个时候,也正是大山里蛇贪凉的时候。我手拿一根棍子,一路走,一路赶蛇,不停地有蛇在我的面前穿过,不慢不急。借着星光,依稀可以看到,两边的树上、草丛里一条条黑白相间的青蛇、白蛇、花蛇,似在约会,在窃窃私语,在畅谈未来,在相亲相爱,蛇的世界一定很精彩哦。我一路走、一路想,一路鼓励自己,不怕不怕!只要将蛇当朋友,很友好的待它们,就不可怕了。但是我仍然害怕着,心惊胆颤,生怕踩到它们,惊吓它们,冷汗直冒。快到了,突然一个声音在呼喊我,是你吗?小妹,来了吗?村口的大树下依稀站着一个俊俏的身影,那是莉莉姐来接我了。来了,姐!来了,我来了。带着哭腔,我们在漆黑的夜里呼喊着,应答着。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们之间失去联系,不通音讯。莉莉姐,你还好吗?想你,想得想哭!
如今离开那山,那土墙,那弯弯曲曲的山路已有二十多年,当年的小姑娘小伙子已到中年。回到这依旧不变的大山怀抱,感觉什么都变了,乡亲们的日子好起来了,土墙的房子换成了青砖瓦房,他们用乡间最纯朴的方式欢迎着我,原谅着我,欣赏着我。鸡鸭鱼蛋,大碗大碗的酒,丰盛的宴席。乡亲们亲切地说:“孩子,吃吧,吃啊,那时队里穷,没得吃,如今生活好了,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我边吃边忆,边喝边醉,质朴的乡亲们最真诚的祝福和心意。这样的亲情,却让人时时惦念,一生感动。
那山、那土墙、那弯弯曲曲的山路,这辈子镶嵌在我的记忆里,想抹也抹不去了……
本文已被编辑[薄云残雪]于2007-1-31 7:10:16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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