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去逛超市,吸引小孩的莫过于果冻了。红的绿的黄的白的透明的,异彩纷呈,弄得人眼花潦乱,更有各种口味的,苹果香蕉菠萝芒果葡萄哈蜜瓜牛奶,应有尽有。不说小孩子,连大人也会在这一区流连不已。特别是在小孩生日的晚会上,首先被吃光的一定是它。如果一个大人喜欢吃果冻,不用问,一定是个很有童心的人。
果冻是用什么做成的呢?标签上注明是海藻提取物。是什么海藻呢?海带,紫菜?发菜?拿这个问妈妈,妈妈就撇撇嘴,“什么海藻,就是做琼脂那一种啊,你忘了啊,你吃过的。”琼脂?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它。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晚是八月十五,我们大家正准备水果糕点拜月,大伯不知从哪弄来一大圆盆的东西,大约有四厘米厚,质地淡黄透明,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到盆底的花纹。放在桌上人与柚子芋头花生摆在一起,淡淡的烛光照耀下,一如初上的蛋黄月,与天上明月互相辉映。那时候还未见过如此美丽的东西,它就叫琼脂。多好听的名字!
一拜完月,大家就急不迫待你一块我一碗吃起来。看起来象水般透明的却是很韧,轻轻用匙子碰碰,它就荡漾起来,余波向四周散去,一如平静的湖面。真好玩!我慢慢地品尝着,入口很凉,有点甜,略带一点海藻的味道。想着那么美丽透明的东西滑入胃里,胃都会舒服呢!我一边望着圆月一边吃,却不留意旁人的速度。等我吃完了一碗,从自己的幻想里走出来的时候,却发现琼脂早就被家人吃光了。
“怎么回事?”我急得要哭出来,“这些不是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吗?怎么你们大人个个都吃啊?”妈妈就笑我:“好吃东西会分是大人吃还是小孩吃的吗?你未免太天真了,对着月亮傻笑着吃得有意思吧?平时我又不是没告诉你,‘吃得快,好世界,吃得慢,挨子弹!’”我真是欲哭无泪了,那么好吃又好玩的东西,那个可以跟天上明月比美的东西,居然一声不响不见了!我岂不是变成另一个版本的猪八戒了?后来我就天天缠着妈妈给我弄琼脂,妈妈被我弄烦了,就骂我:“你以为琼脂是那么好弄啊,就是上次那个都要六七十块钱呢!”那时我妈的工资才一百多,我惊呆了。再也不敢说了。 不过稍有安慰的是,我的同学们从没有一个是吃过琼脂的,说起来,都是大眼瞪小眼,说完了,个个都羡慕得要死,都想尝尝它的味道。我更想我的琼脂了。妈妈弄了很多东西想取代它,比如说弄黑色的凉粉草,买来透明的东洋菜,晶莹剔透的马蹄糕,它们都和琼脂相似,都是凝固状的东西,但我还是想着那个像明月一般淡黄的琼脂。那种美,永远无法从记忆中淡去,一看见新上来的圆月就想它,一到中秋节的时候就幻想着再看它一次,这回我要快快吃,再也不傻笑了。但是,年年失望。琼脂,何日君再来?
一听到果冻是琼脂做成的,我就傻了,琼脂原来还可以这么用!“不是说它是海藻的提取物吗?那我们的海边的也会有吧?”我问。妈妈笑了:“你说得没错,海边也有,不过被浪打上来的海藻很多,你分得清吗?而且它加工起来很麻烦的,要晒九次呢,这样才能保证它能成胶。而且晒干后要放少量的水和它一起熬,直到把它熬化了,熬成胶了,再等它凉了固了就算完成了。”这么麻烦!我一听头都大了。一碗琼脂居然要花那么多工夫!
连续好几天,镇的的街头巷尾都会神秘出现一片片网架,上面摆着纤细的海藻,到处弥漫着海的味道。我以为是谁大鱼大肉吃惯了,也弄点海藻来“忆苦思甜”了。一问,才知道那就是制造琼脂的凤尾菜,不知是什么原因,那一段时间海浪打上来的凤尾菜特别多,越猛的太阳赶海的人越多,街边的石花菜就越多。开始是青黄色的,越晒越黄,晒到最后那就是金黄了,远远的看过去,就像铺了一块块柔软的金缎子,好看极了。问他们晒它有什么用,说是用来清胃热去暗疮的的,哦,难怪吃了胃里会这么舒服呢,也不全是我想象出来的。
天越来越热了,脸上也开始长痘痘了,每天脸上都又痛又痒,难受极了。后来外婆在邻居家讨了一些石花菜给我熬。我兴奋极了,把它洗干净,放进瓦煲里,一半藻一半水,坐在小红炉上,我就在一旁等它熬成最美丽的琼脂。熬了两个钟头,炉里的煤终于变白了,煲里的藻也熬得隐约不见了,放一点糖胶后,我就把它装在一个玻璃碗里凝固。半个小时后,从玻璃碗时就可以看见它凝住了,中间还有一点没完全化掉的纤维,绰绰约约的,像长在海里的藻,摆出了万种风情。这么美丽的图案我怎么舍得吃?那慢点吃吧,现在谁也夺不走它了。一点甜,一点腥,一点凉,在海底里舞动的精灵,凝住了它的身影,就这样飘进我的脑海里,飘进我的胃里。
吃过了几次,脸上的痘痘少了许多。有了海里的藻滋润着,还能不美丽吗?我听说市场上有琼脂粉买,煮开后质地透明,没有腥味,加上果汁就可以很简单地就做了成各式的果冻,比我们做的琼脂好吃多了。我想,琼脂是从海藻里走出来,不带点海的风情,海的味道,海的凉性,那算是琼脂吗?那只能是海藻的提取物罢了,就象人造的蟹肉,那只不过是凝胶粉而已。
我始终没有去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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