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是女人的天,我命中碰上的男人却是个反复无常十八变的江南黄梅天--眼下还万里无云、阳光灿烂,立马却风云突变、大雨倾盆,时不时夹杂炸雷强闪,震得人猛一激凌;亦或平空滚落几个大小冰雹,砸得人云天雾罩。不过六月的雷雨--来得快,去得也骤,不等我被火药呛出喷嚏,他可能早换回了平时的笑脸;如果我再嘟囔,回敬个"沉默是金",他一准左一声"亲爱的",又一个"心肝儿",涎皮赖脸,非弄得我忍俊不禁才罢休。
第一次领教夫君这德行是婚后半年的头一个中秋节。天上月圆圆,我刚从延安朝圣回来,心情也美滋滋。延安的小米香。我带了几斤,熬了锅小米粥,想给夫君一个意外的惊喜--我们可从未尝过这玩意啊!他进门发现我已回来,当真热如炭火;待到我捧上黄澄澄的小米粥,俏皮地凑上京剧念白:"夫君,请--",竟不知触痛了他哪根疯牛筋,脸色陡转阴沉,眼似铜铃,声如狼嗥,"哗--",盛粥的碗被拂到了地上,菜盆子紧跟着开了花。我可憋气啦:人家大老远的刚进门,究竟错在哪儿?媳妇媳妇,家务不少做,工资没少拿,凭什么我们女人就该做男人的洗衣机、气袋子?一睹气,当晚我住回了娘家。第二天拂晓,他赶过来赔礼,又是下保证,又是扇耳光,说自己不是人,说自小就看见黄色汤食联想到大粪直恶心--
日子长了,类似的杂耍也很玩了几次,有回硬把楼下的老叔吓得心脏病骤发住进医院急救。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找了个爱走极端的丈夫:温顺时天下最好,瘟火时举世难寻。
谁怪自己被公鸡啄瞎了眼,当年受蒙蔽,没看清他的狐狸秉性,而今没奈何,只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嫁了根"扁担",也只有硬起头皮抱着走了。
不知哪次和姊妹们闲嗑中,听到一个有趣的故事。说一对已安度金婚的夫妇竟从未红过脸。有一天,稀里糊涂的老头子牵出去一头牛,换回来一只羊;又赶着羊去换了一只鸡;再拿鸡去换回了一个蛋,最后攥着鸡蛋唱呀呀地回了家。老婆婆远远迎出来,耐心听完老头子讲述的整牛换羊又换鸡、换蛋的全过程,非但没有责怪,反而笑容可掬地接过鸡蛋夸奖:"老头子做得真好。"
好个"老头子做得真好!"我在笑得直不起腰以后心中细细一品,由不得从内心深深地赞佩起这位伟大的老婆婆来。可不是么?上帝既然让我沦为一个又臭又硬又狂又笨的男人的妻子,根本就是打算把咱打磨成天底下最富涵养的女性。自古真理从诞生之日起就不具备进入家庭的特质,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我们又为什么不摒弃挑剔而学会欣赏呢?
从此我开始信奉起"老头子做得真好"的哲学来。有一次他找衣服发了躁,挺刮刮的衫裤被胡抖乱揉,扔得满床都是。我强压无名火,拉开抽屉向地板上一扣,东一件、西一件,远一件、近一件地瞎丢,以致满房都是零乱的衣裤无法插足。夫君先是一愣;接着大睁双眼,木呆呆地不认识我样;最后抓按住我疯狂翻扔的手,接下来是戏剧性的大转弯,夫君居然一件件拾起零散的衣服,折叠得整整齐齐。得,我反成了无动于衷的旁观者了。
还有一次正吃饭时,我们因一小事发生口角,夫君牛性又上来了,好端端捧着的饭碗"砰"地摔个粉碎。我不骂也不劝,把自己的饭碗紧忙就递过去,他接过来又摔了;我仍然平静,顺手再递过盘子。这下轮到夫君惊愕了。他再无勇气向地面摰鄶,而是大瞪眼珠盯着我,往桌上轻轻一放……从此我才牵牢了夫君的牛鼻子,家中的锅碗瓢盆乱扔"曲"再也没有上演过。
由此我省悟:夫妻的舞台看起来挺复杂,其实也蛮简单。妻子若想远离痛苦、绝缘烦恼,不妨信奉这一乖巧而又深刻的格言:"老头子做得真好。"我敢担保,一旦您真的在自家世界中贯彻好了,最终掌舵的仍然离不开您那柔弱的纤纤素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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