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在内心深处的感动

陈酒

深夜，接到一位学生的问候。他说很感谢我当初对他的鼓励，但我对他已甚是陌生。放下电话，听着窗外犬吠不止，蛩鸣不断，突然了无睡意，思绪回转到十五年前自己的高中生涯，那埋在心里多年的感动顿时如潮汹涌。

1992年初中毕业，我考取了澧县一中。然而，由于母亲沉疴多年，兄长尚在长沙求学，家中已是一贫如洗。借钱之路，经历了无数六月飞雪之寒；打工之旅，承受了不尽奔波劳累之苦。终于赶在开学之时，我穿着布鞋带着泥土气息却昂首挺胸的从农村走进了城市。

然而，踏进汇集了全县尖子学生的澧县第一学府的大门，我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甚至连引以为傲的成绩也在这里黯然失色。尽管我并不自卑，但巨大的落差让我常常感到压抑，也就时时想着逃避，进校时立下的“挑战苦难”的誓言灰飞烟灭。幸运的是我高中时期的第一位班主任――毛善新老师――他无意中催生了我的自信。那是高一第二学期期中考试后，我的成绩是班上第十一名。总结会上，班主任临时让成绩优秀的同学谈体会。第十名下了讲台，我突然听到了我的名字。我忘记了当时说了些什么，但我记得很清楚，我的后面再没有人发言。不仅仅是虚荣心得到满足，更重要的是：我感觉到我也是优秀学生！当天晚上，我在日记本的扉页上写下了这样一副对联，上句：荒山奔猛虎，下句：苦海腾蛟龙，横批：穷苦何惧。

可惜的是，我天生愚笨，本不属于“优秀”之列，以后再不曾有这样出风头的机会。也由于过于自闭，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和班主任走近。后来的学习之路跌跌撞撞，曾一度任人践踏，但我都咬紧牙根坚持了下来。由于毫不起眼，我的高中生活就像鸟在天空中飞过，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对他的感激之情也就一直埋在了内心深处，从不曾向任何人说起。但回想起来，这次偶然的优秀甚至是我以后的人生中不致自暴自弃的精神力量。我性格上的韧性也许就是在这段时期养成的。

三年后，我站在了一所农村中学的讲台上。但命运并未垂青于我，生活中经历了丧母之痛，工作上经历了失败之苦。穷困潦倒之时，我把高中时代的那副对联贴在了床头，终于一步步走出了困境。夜深人静之时，我常常想，没有那次优秀，也许今天的我已不知流浪在何方。曾想过报答，但昔日的毛老师也成了澧县一中的副校长，平凡的我在他眼里已成过往云烟。所以尽管相隔咫尺，我却再也不愿面对当初的老师和同学，曾经的感动渐渐沉淀下来。

去年，因交一份材料不得不踏进母校。本想以陌生人的身份与毛老师见面，但敲开他的办公室门后，他马上喊出了我的名字。那一刻，我愣在那里，不知道应该称呼“毛老师”还是“毛校长”。那天他为我修改材料达两个多小时，而我百感交集，竟然忘记了敬烟，忘记了说感谢。走出那气派的新校门，我猛然清醒。十年了，也许在毛老师心中，我不仅普通，而且无情无义。所以我自此再也不敢走进一中，只是那份感动又加深了一层，而我只能时刻抑制。

教书育人的日子里，我也有意无意的把关爱给了每一位学生。即使成绩再差的学生，我也适时的给以鼓励。不知道天南地北的他们是否还记着我，但是我这一辈子不管在何时也不管在哪里都不会忘记塑造了我的毛老师。也许有朝一日，我会两手空空的登上老师的门，只为了当着他的面说出：老师，感谢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