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因
从j市去l市,我错失了买票的机会。
我想从这里说起,固定的生活,和固定的人交往,做固定的事,然后生成固定的思维习惯,这足矣让一个人狭隘到眼睛只习惯一种颜色。这次站火车的经历给了我闷声一击,渐已麻木安逸的神经似乎又恢复了部分知觉。这一百多号人的车厢,远超出我平日往复来回的城市,种种世相,在近距离的接触下,于我感触颇多。
离开车还有十五分钟,我急急忙忙打的然后一口气冲上车厢时,彻底傻了眼。我看到了这趟列车上从未有过的情形:整个13号车厢内两边的行李架上塞满了长得一模一样鼓鼓囊囊的旅行袋,车厢里则散发出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气味。我脑子里迅速窜出一个结论:民工返乡。这意味着,这列火车上的座位可能已经售空了;而补票的那儿早站满了人。我侥幸而漫无目的地在几个车厢里转了个来回,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失望。补票口站满了补卧铺票的人,而列车长一句话让人彻底绝望:票已售完。我看了看时间:八点二十四。而抵达l市的时间大概是明早七点半。接受现实,也许未来的十多个小时我得站着了。看和想,成了唯一打发时间的事情。
镜头一
占车厢人数绝对数量的农民看上去面目和善,有着出自内心的惶恐和自卑,像易受惊的兔子;而夹杂其中的时髦衣装带着城市气息的人显出绝对的心理优势:过道很挤,他们高昂着头走着,对前面挡道的灰色人群大声喝着,挡道者条件反射地躲开,手足无措,回头一脸谦卑的笑。
镜头二
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他们来自农村。我闷声站着,承受着他们的打量,也打量着他们,并不想和任何人搭话。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共同语言。陌生感使我不自觉地想躲开他们,想回到我所熟悉的环境中去。当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们已成为两个截然不同的群体,而这距离似乎越来越大,谁走入谁,都是徒然。
一种背叛在鞭打着我。我的血液做出回应,是的,我大多数的亲人还与他们一样,在山野田间度日,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成为一种奢望时,当这世代赖以生存的土地再也担负不起一家老小生活时,他们也曾走出农村,去向一个个繁华的地方,做最粗重的劳动,换来最微薄的收入。我为自己的想法羞赧。
父亲生于农村,却在年轻的时候闯入城市,于是,自小在城市中生长的我们,农村只是一个被称为老家的地方,这本水土相依的感情从此断层,回去的根系被斩断,而向着城市的枝叶却也长得艰难。而我,依旧努力在城市扎根,这向着乡村的目光,越来越远。
我想到一个身份的归属问题。就像阿q非要说自己姓赵一样,他想为自己找到一个可以归属的依据,可赵老太不许阿q和他一个姓,于是阿q从此没了姓氏。我想自己大概也是的,也许最终只是个城里的乡下人。一面不断地试图融入城市,另一方面,那从血液里带出的东西,却挥之不去,时时牵着心中最软最痛的地方。
镜头三
车厢里有很多中年妇人,她们围坐在车厢的盥洗池边,吃着大饼,喝着从开水箱里接来的水,笑着吃着,一脸的满足。此刻,她们带着辛劳的钱回家,迎接她们的将是同样满满的笑脸。我不由得猜测,她们的家里是否有一个令她们骄傲的大学生,她们的希望。而车厢里很多的满脸稚气的少年让想象不再美好。他们的打工生涯过早地开始了。我仔细观察着他们,脸色黑红,无所谓发型,穿着西服或牛仔装——西服皱皱巴巴,而牛仔装则早已过了时。是的,他们失去了学习的机会,但也同所有的孩子一样都有追求时尚的爱好,却,泾渭分明。
结尾
一个老妇人牵着一个侏儒在车厢里走过。所有人在想,这个母亲是不幸的;但所有人也在想,这个侏儒是幸福的,因为母亲一直牵着她。我突然想到,此刻我们不需再由母亲牵着,而该是我们由牵着母亲了。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得遇一个好心人才坐了下来,困乏袭来,一车的人都被拦在了睡梦之外。l市在火车与铁轨的撞击声中终于到了,这一路的思考也轰鸣着契入体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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