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春天，一位朋友承包了一座荒沟，当时他让我和他一起去看看；沟很深，也很大，看那架势少说也有一千多亩地。平日里我就锻炼很少，跟着朋友下到沟底我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双腿好象也在颤抖不止。虽说我也喜欢大自然，可是在这样的时候，我的心仿佛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大脑里只有心跳的声音，除此之外是什么样的感觉也没有。

朋友在县上地税局上班，现在还是一个小所长；他这些年特别的喜欢狩猎，特别的喜欢走进大自然；虽说我们都是一般的年岁，可是走到这样的境地里，他好象就是生命的先驱，而我却象是一个走进生命暮年的怪物。我跟在他的身后，尽管他还刻意放慢了速度，可我还是离他越来越远；他一路走，一路在给我介绍，说他包下这条沟是想建立一座生态自然区，就是想让大家有一个好玩的地方。

朋友一路走一路说，看他那热情的劲儿，我也想陪着他说上一说，只是全身的肌肉仿佛有些不乐意，嘴动了几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来。不过朋友好象并不在意这些，带着我来，就是给自己有个说话的对象，至于我是怎样的感受，他是全然的不在乎。沟底下还有小树林，在小树林中还有一条小溪水，虽说水很小，可那中欢快的劲儿还是给了我心中的萌动。说来也是奇怪，大自然中只要有了水，好象便就有了生命的气息，有了一种生机。

我在沟里也就是走了有一半的路程，实在是不能再陪着朋友往前走了，于是一屁股座在小溪边上：“我走不动了，实在是走不动了。”

“看来你还是应该锻炼锻炼了，才四十多岁，怎么走了这么一会儿的路就不行了；看来生命的确是在于运动；不能抬腿就座车，不能象你这样的把生命供养起来；生命有时候你还不能对它太在意了，你越是在意，他就越是娇贵。过去我让你和我一起进山狩猎，你总是不愿意去，其实在那样的地方，和那些大自然中的生灵进行搏斗，你会让自己的生命有一种更加美妙的感受。”朋友看来对自然的理解还是挺深刻的，特别是把生命融入自然之中的这种感悟，还别说，一下子到真的是勾起了我的无限遐想。

“现在说不是已经迟了吗？等你的生态园建好了，我再来试上一试。”我说：“这个地方还是不错，在咱们黄土原上能找到一个有水的地方很不容易，有了水，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看来你对自然的理解还有那么一点意思。”

“我想把这条沟重新设计一下，然后进行封闭，准备在里边养上野兔，一个是为了经济效益，一个还可以让大家来这里感受自然和生命的那种碰撞；你知道，我就喜欢这个，别的咱不喜欢呀；有人说做官最好，可是我觉得做官没有什么好的；你现在不就是个官吗，你说说，到底有什么好。”朋友在县上的地税局也算是元老了；那年地税和财政分家的时候他就在里边，听说给他当年开车的司机现在都已经是副局长了，可他还是个所长。不过我看他并不在乎这些，一门心思想把自己融进大自然中，也许他还真的从这之中寻觅到了什么。

“那好，到时候我一定来感受你的杰作。不过这勾很大，投资一定不会少的；你没有让人家给你设计一下，看看到底该怎样去做。”

“不用，我自己来设计；对于大自然其实用不着什么专业的人士来做，那样搞出来的东西说不定还和自然不和谐了。我的观点就是顺其自然，只有这样，人们才能从中领略到大自然的美妙和真谛。”朋友看去对自己是充满信心。当然了，朋友有这样的信心，我想也一定有这样的能力。别看他现在还是个小小的地税所长，可是他在县上的还有不少的民间组织的头衔。他是县上养狗协会的会长，是狩猎团的团长，好象还是垂钓协会的会长；反正只要是和自然或者动物有关的组织，他都是参加其中，而且一定会是骨干。

“好，那就看你的了。”我说：“这回你是要给咱们朋友们放颗卫星了。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我怎么回去。”

“原路返回呀！”

“我的妈呀，你是想要我的命吗；下来的时候我已经是进了最大的努力，再爬上去，那还……”

“没关系，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来时是一个心情，回去又是另外的一个心情；要不你试一试；将来我还要你在这里感受生命与生命的火并呢；怎么，这么点困难就不想克服了，这可和你对生命的追求有些不相符合了。”朋友好象还真的是从大自然中感悟到了什么，说起话来都开始有了不少的哲学味道。

“那就走吧，不过坡陡的地方你可要帮我一把。”就这样，我又跟在朋友的身后，一走一喘气，一走一歇息，比来时能多用两倍的时间；不过经过了一番的努力，我还是爬到了上边；当我坐进车子里的时候，全身就象是散了架一样。回到家，妻子看我那样子，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呢；因为在平日里，她看到的我是连粗气也不多出一下，怎么今天成了这么个样子。

“你这是……”我只能如实的告诉了妻子自己今天的遭遇，原想妻子一定会埋怨我，说我是犯神经病，可是没有想到妻子听了竟然笑了起来：“你早就该出去走走了，我真怕你的双腿萎缩了；现在的社会用的是双腿，可是你……”

“怎么，不用脑子？”我说。

“现在谁还用脑子呀！我说你整天呆在自己的书房，外边的世界是什么，你都快要记不起来了。”妻子说：“现在有腿就什么都可以有，可是有脑子却什么都会没有的；就说你吧，还是什么一把手呢，你说现在你都用什么脑子呢，除了批几个文件，连发票都是让给别人去审批了；让我说，有小学一年级的水平我看就可以了。”

“你这是在污蔑共[chan*]党的领导干部，我虽说是你的老公，可是我还是党的干部，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其实我也是和妻子开玩笑，也是知道妻子就是在发牢骚。当今的社会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恐怕是瞎子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来，何况我们还都是长着眼睛的人。

“怎么，不高兴了；不过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如果这些年你能发挥一下自己双腿的作用，我想你现在恐怕不至于是这么个样子吧。”

“那是什么个样子呢？”我问。

“是……”妻子忽然知道了我在引她上钩，马上把话题转了过来：“不过现在的样子也不错，至少我不用多操心；你没听人说，四十多岁的男人现在只要有点功成名就，就开始实现自己的第二春吗。”

“哈哈……你也害怕呀！我还以为在这个世界上，你什么都有可能害怕，惟独就这一点不害怕；可现在看来你也一样呀！”

“哼，你就没有个正经的时候。”妻子好象也觉得自己让我给绕了进去：“好了，不和你说了。”

妻子走了，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大概是在大自然中熏陶了一番，或者是真的有些累了，躺在床上，没有一会儿的工夫我就进入了梦乡……

那天做了什么梦，我现在已经记不起来了，不过朋友的蓝图听说进展的一直很顺利；冬天来了，天地之间被一层土黄覆盖着，给人一种凝重，一种浑厚。进入四九了，天气是越来越冷；早晨我刚起床，朋友就来了：“今天去我那里看看，让你享受一番什么叫大自然的天成，什么叫生命与生命之间的碰撞。”看来朋友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是那么的充满信心，那么的让人感到羡慕；我经常为朋友能有如此好的心态感到不可理解，看来这一定和他喜欢大自然的风光分不开来。

“好，我需要准备什么吗？”我问。

“什么都不需要，我那里全有。”朋友说完就用车拉着我出了县城，直奔那条叫一条龙的山沟。时间不长，我们就来到了目的地；也就是半年的时间，没想到他还真的让这里发生了变化。

“有房子啦！这是……”

“当然了，你可以在这里住上几天，真真切切的感受一下什么是自然，什么是生命。我记得你一直在写关于生命的文字，不是说你写的不好，只是没有我这里的那种感受。”

“你这里会是什么样的感受？”我问。

“我这条沟里有快两万只野兔，今天你可以走到它们中间看看，现在我这里也可以狩猎，我是按件收费，不过对于你来说，一切都是免费的；今天天气不错，沟下已经有不少的的人了；在我这里狩猎，一只野兔收费要六十元呢。”

“怎么这样贵呀，哪会有谁来你。”

“看看，这你就不懂了吧，现在人们求的就是一种乐趣，谁还在乎那点钱呢。来我这里的都是些有权有钱的人；听说现在沟里就有好几位局长大人正在和野兔进行较量呢；要不你带上我的狗也去溜溜？”

“我喜欢用猎枪。”

“那好，就拿上我的这支双管的；你把狗也带上，既然要去，那就装的象一点。”朋友说：“不然到了底下见到你的那些同僚还不让人家笑话。”

就这样，按照朋友的吩咐，我武装了一番，还别说，除了体质不是一个猎人的，其他还真的就象是个地道的猎人。因为底下全都是野兔，没有别的什么动物，所以我也用不着带上朋友给我安排的随从；不过今天还好，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心里有了准备，还是从那次以后我有意锻炼了自己的双腿，反正下到沟底我没有了上次来时的那种感觉了。

朋友的狗也真是一只训练有素的狗，跟在我的身后很听话，尽管在沟里我们随时都可以看到来去的野兔，可是它却没有露出畜生的那种贪得无厌；安静的让人不可理解。我正往前走，忽然看到前面不远的地方有青烟升起；怎么这里还有人在野炊。于是我就顺着青烟的方向走去……

原来还是熟人，他们看起来有好几个人；我走过去，他们也看见了我，不过他们对我的到来感到很惊讶；特别是对我今天的这身装扮有些不可思议：“我的天呀，你怎么来了。”因为算是同僚，他们对我平日的生活习性多少还是了解的：“不过看你今天的装束，还真的象那么回事，就象是一位真正的猎人。”

“你们还来得早呀！”我说。我看到他们架起的篝火上已经烤着两只野兔，而且已经开始焦黄了，说明他们来了不少的时间了：“看来你们的成果还不少呀！在这里享受这样的美味，一定不会错的。”

“哈哈……现在真的是没有什么好吃的了，只能在这里来欣赏另一种情趣了。”同僚们看来对自己的作为很是自豪：“你也在这里品尝吧。”

“我……你们知道，我是不吃肉的，不过我可以在这里欣赏你们是怎样品尝美味的。”我说着选了个顺风的地方，坐在了篝火旁，跟着我的那条狗不知道突然间跑到哪里去了；这时从树林子又走出一位同僚，手里提溜着一只还活着的野兔，走到我们中间，看他全身热气腾腾的样子，就知道他为了获得手中的这个猎物还是费了不少的精力。

“还是活的？”我问：“怎么搞到的？”

“是用夹子逮的。活的肉好吃，看来你还是外行呀。”他是我们县很有名的铁碗局长，说话办事那可是出了名的：“我给你表演一下怎么样活剥野兔。”他说着就有一把小刀在野兔的头顶划了一道不大的口子，然后用两只手的中指和食指塞进伤口里，用力以撕，很熟练的就把野兔的皮给退了下来；这时候我发现野兔还没有死，眼睛还在动，血红的肌肉也在颤抖；只见他很快取了内脏，然后用一根铁棍穿起来烤在了火上。动作是那么的熟练，当时把我看的目瞪口呆：“怎么样，技术还可以吧。”

“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我说：“不管怎么说，它们也是生命，就说我们可以食它，也应该给它们应有的生命待遇，这样我心里有点受不了。”

“看来你想当善人呀！现在都是什么时代了，你还讲这个；现在就是一个强者生存的年代，难道你没有感觉出来。”他在说；其实我怎么能感觉不出来呢；只是我们既然走进了大自然，既然我们和生命融在了一起，那么我们就应该心存一种感情，就应该用生命的理念来理解生命。

“我知道，只是我觉得这些野兔有点可怜，说是在自然界中，其实枉图了个虚名，因为它们被封闭在这样的沟豁之中，只能任人宰割了。”

“我说大文人，你不要在这样的地方论说人伦生命，我们可是来欣赏美味，欣赏大自然来的。”同僚显然不愿让我再按照自己的话题说下去。这时突然同僚的手机响了：“什么事情？”听口气一定是他的下属：“什么，职工们闹事？为什么？没有发工资；不就才两个月没有发工资吗，他们就等不及了；告诉他们，过完春节给他们想办法。”他还真的是果断，以一种快刀斩乱麻的气魄合上了手机：“现在的人怎么都这样，自己没有本事去挣钱，好象还要怪罪别人。”他象是自语，又象是对我说；不过这个时候我没有去接他的话，只是看着篝火上已经被烈火烤出了油的野兔滋滋作响……

“不好，有野猪来啦！”不知道他们中间谁喊了一句，我还没有反映过来，他们都已经起身跑走了；篝火前就留下了我，当我回头环望的时候，不知道朋友的那条狗什么时候又卧在了我的身后……

不远处真的有一只野猪正朝这边走来，看样子它就是冲着这堆篝火而来的。不过我这阵子并不害怕，手中有猎枪，身后有猎狗，虽说同僚们已经跑走了，我到觉得心里充实了起来。我给猎枪上了膛，懂事的猎狗也好象做好了冲锋的准备。当野猪离我不足十米的时候，我扣动了扳机，野猪大概没有想到会遭受如此的重创，结果撒腿想跑，可是没有跑几步就倒下了……

可能朋友也接到了报告，当他赶到的时候野猪已经断了气；不过篝火上烤着的野兔这时已经开始发糊了：“它是你干掉的？”

“不可以吗？”

“不是，看来你那点军人的气魄还在。”朋友高兴的说：“你总算为野兔们除了一害。”

“我……”

“那你呢？”我问。

“我怎么啦？”朋友说。

“你……”我把目光转向篝火……

我想朋友会明白的，一定会明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