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的小镇,阳光大片大片的铺张。棉养的茉莉,开出许多冰冷的花朵。陪她的还有一只带有花点的猫。
最近,棉总是觉得很累。翻着书,常常就会模糊的睡过去。梦里雨水寥落的打在兰花上,升起淡蓝的烟。
她总是会在书上轻易找出她要找的地址,它们在字行中毫不相干的生长,而棉总是一眼就认得它们。找到的时候,阳光被种出纠葛的蔷薇色来,平清的暖人。
祖母织围巾的时候,常常把唱机的声音调得很细,那些古老的戏曲,依依呀呀的飞出来,落寞就开始静静地,滴落。棉。祖母有时会轻轻的叫她。猫轻盈的跳上房顶。
厨房里的草药被煮出苦香,一层一层飘动。阳光依然很好。
棉安静地喝下药汁。然后翻开书盖在脸上,闻到很深的春天:她从一棵桃树下走过,天空下出了粉红的大雪。
午后的梦境变得影影绰绰。
棉站在镜子前,看到长发的自已,捧着一本封面模糊的笔记小说。情节浑乱,词语像潦长的兰草,动人而忧愁的叙述。
故事似乎关于一个村庄,那些人物在那里年代浑乱的生活。有人死去,有人消失,有人回到古代,有人翻进一枚镜子。
还有梅姓家的女儿被一株一人多高的兰花吃掉。读到这里,棉忽然醒过来。看到墙下堆着厚厚的阳光。
祖母靠在椅子上打着很响的呼噜。唱机中的鲤鱼精正低低唱:今日鲤鱼出水面,会一会寂寞书房多情郎。且把真身暂隐藏,变作了牡丹小姐俏模样……。
棉把手上的书翻到中间,她从那里捡出一缕柔软的长发。就像她在那本笔记小说里读到的兰花叶子。放在鼻子底下,饱含幽深的水意。
茉莉似乎又结出许多花骨朵。猫倦在棉的脚边,也开始轻轻地打起呼噜。
棉把书盖在脸上,试图回到梦中。
这次棉做了个毫不相干的梦。她抱着一大堆的衣服,穿过一片葡萄园。一路上,那些淡细的花纷纷开放。
后来,她又隐隐觉得可以找到某一群人,他们在某一个地方年久日深的存在以及消失。
葡萄园很深,不停穿行的过程中,它们开始长出棉花一样的云朵。于是,路途被深深的埋藏,不知为什么,在梦里棉老觉得她似乎姓梅。
整个白天,棉就这样断断续续的入梦。
几乎所有的梦都像河水一样拦着前进的道路,有好几次她似乎已把小说翻到最后几页。但是,那些字好像忽然下起雨来,于是所有的字迹变得模糊不清,最后成了山水画,恍惚而飘摇。
在很深的梦里,棉还总是点着一枚烛火去看两匹马。它们在灯影下静静靠近,温暖像植物一样长出柔软的枝丫。
祖母叫醒棉再次喝药时,暮色已经很重。
棉与轮椅一起被推到屋里,祖母丢了许多火柴,把炉子生的亮堂堂的。屋里蓄满了木柴的清香。炉上的荷叶粥也发出了清静的味道。
祖母给棉梳头,她看到镜子中的长发被一缕缕梳下来。像井中的蒴类植物,清凉,寥寂。
在这些静长的日子里,棉一直被类似的梦围困着。
有一次她梦见走进一所老宅子,月光把庭院里桂树的影子零乱的打在墙上。屋内有人在轻轻地写字,声音像春天的细雨,她试图看清写字人的脸,却忽然筋疲力尽起来,只得靠在树杆上沉沉睡去。
于是她又翻进了另一个梦中,她在村庄的河边不停的浣洗衣物,河水中升起浓郁的兰香。
春天的时候,祖母推着棉去看桃花,她包着祖母织的围巾。风过去,桃花漫不经心的飞舞。
阳光暖的让人困乏。于是,棉又沉沉睡过去。
她看到许多人,他们仍在村庄上种地,织布,喝酒,下棋,闲话。
推开一扇门,她闻到久远的熟悉的香气。它们从一株一人多高的兰上像燃檀香一样被烧出来。
春天很深的时候。棉被埋在了河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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