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超！出来！”一只黑眼圈的小猫就从柴房里钻出来了，摇着尾巴，咪咪咪地叫。它还是没变，跟以前一模一样，还是那么瘦弱，那么糊涂可爱。“过来！”我叫着它，它乖乖地走过来了，还是那么听话。突然，一只大手突然袭过来，一把抓起了墨超！“不要！”我大声叫起来，“咪咪咪！咪咪咪！”墨超凄厉地叫着，慢慢消失在我的眼前……

“咪咪咪！”一阵凄厉的猫叫声再一次传来，我醒了。原来是附近的猫叫。“呜，呜……”猫又怪叫了一下，沉寂下来了，我却再也睡不着了，窗外，依然乌黑一片，就象墨超那双看不见底的眼睛。

大伯开了一个小商店，杂物多，老鼠上窜下跳，时时咬烂东西，所以我们的老家必需养猫，又不幸的养了只母猫，所以每年都会生几胎小猫出来，搞得妈妈苦不堪言，而我们则乐不开支，每天放学第一句话就是：“猫呢？”因为母猫多疑，老怕我们伤害小猫，满世界的藏，害得我们每天都在找，妈妈在后边追着骂，我们人多，装衣服的纸箱也多，母猫换地方的速度也快，保持一天一次，多时一天三次，可想我们是多么的聪明，藏到哪也逃不出我们的法眼！而我们的阳台上总晾着一大堆衣服，有时是冬天的，有时是夏天的，有时是妈妈的，有时是阿婆的，有时是堂哥的。

好几天不见母猫了。我们敲眘筷子吃饭的时候又想起它了，这回，不知给我们生几个猫宝宝呢？这时刚好传来几声稚嫩的猫叫声。“生啦，生啦！”我们兴奋得叫起来，这时，妈妈的脸就黑了，嘀咕一声：“这死猫，又不知在哪个角落里产仔！”虽然之前妈妈已经在喂它时严重告诫它哪些地方不该去，而且把所有的纸箱都严严实实封起来了，但难免猫会听不懂我们的话，把仔生到不该生的地方。

吃过饭，妈妈吩咐我悄悄地看看小猫在哪里，不可让母猫看见。我答应了，弟弟一脸的兴奋地跟着我走，小心得好象地上埋了地雷，嗐，有那么夸张吗？我不满意看他一下，看多抗日片搞出来的。很感兴趣快，我们找到声音的来源，果然，母猫没“听”错妈妈的话，把仔生到妈妈为它设置的纸箱里。这时，敲碗的声音响起来了，妈妈大声地学猫叫了几声，纸箱一阵响动，我们连忙躲到一旁。母猫出来了，警觉地瞅瞅四周，终于抗不住声音的诱惑，迟疑一下，终于下楼了。我们赶快来到纸箱前。

一共有五只小猫，看来已经出来有几天了，有黄白相间有黑白分明，有的已经睁开眼睛了，一见到我们，居然虎虎作声，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天高地厚！我们不禁笑起来了，用手碰碰它，竟然用它的猫爪子还架！这更有趣了！看了一会，估计母猫快吃完了，这才恋恋不舍离去。

此后，我们每天都悄悄看看，那几个小猫也大约分得出谁大谁小了。特别是那个黄白相间的，长得一身卷毛，粗粗壮壮，最凶也是它，一看到我们，不但出恶声，还跃跃欲试，一副打架的样子，毫不理会会踩伤躺在一边还未开眼的弟弟。常常踩得小猫咪咪叫。母猫一听到动静立即爬上楼来，我们一秒不停留立刻撒退。但看了好几天，其它的一天天长大了，那个黑眼圈的还是没睁开眼睛，很瘦小，这怎么回事呢？

我悄悄观察了它们吃奶的情景。猫妈妈要养五个，奶水明显不够，一躺在那就睡着了，各各小猫就寻一个奶头就吃，而那个黄的不但找到一个最佳的位置，嘴里含着一个，而且爪子还捂住一个，黑眼圈一上去，立刻一脚踢开，真是猫中的恶霸！难怪它那么瘦！是被黄猫欺负的！其它的兄弟各人各扫门前雪，只顾着自己吃奶。我看不过，一把把黄猫揪下来，让黑眼圈上去。黑眼圈闻着奶味，一下子就找到奶头吃起来。黄猫不甘心地咪咪咪叫着，还用爪子抓我。猫妈妈惊动了，一站起来，不顾还拖着奶头的小猫，一溜烟走了。

小猫们又不见了。我挨了妈妈一顿骂。但我不甘心，跟弟弟想着办法。一找到小猫，就抓着母猫，把黑眼圈拎出来，让他吃独食。猫妈妈开始不习惯，挣扎了几下，抗不过晒在身上暖暖的阳光，也顺从了。小猫大咧咧地吃着，一脸的幸福。好一幅哺乳图！我们感动极了。

我们又抓了两次母猫为它喂奶，黑眼圈终于睁开眼睛了，不过它开没开眼是一样的，看不清。因为它眼睛周围的毛是黑的，有点像戴了墨镜的黑社会老大，看起来傻乎乎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难怪被人欺负！为了不让人欺负它，我们决定叫它“墨超”，我们小孩一般叫那些黑社会老大做“墨超”，是说厉害得像超人一样，不过厉害角色就越深藏不落，我们取的名字正好与它的命运暗合了。不过我们对它的毛色有点不满意，虽然它挺可爱，四个脚掌都是黑的，背上也黑一块，尾巴也染墨了，但如果像黄猫“卷毛”（我们不会给每一个猫取名字，因为它们都是过客，只有最特别的才会让我们费心思去取名字的，就比如说母猫吧，它在我们家七八年了还只是叫“母猫”而已。）一样侧面有巻毛，凶巴巴的活泼可爱那该多好！虽然黄猫又霸道又凶，那正是它的可爱之处，我们最看重的就是它，敢与人斗，还怕治不了鼠？？

我们一直妄想着要养出一只像爸爸说的那种治鼠猫。爸爸不知从哪听来这么个故事。有人养一好猫，以为奇货，估高价。有商店有大鼠患，欲买，高价不下，又不舍，议之带猫到店再议。猫人到店，商欲试其声，啼几下，店内鼠乱走，一时悄无声。商大笑，曰勿买，此后店无鼠也。人欲卖，降价也不买，疑之携猫而去。伙计问之，商曰，此乃治鼠猫，啼一下，三年内无鼠。三年后猫老矣，购之何用？伙伴大悟，店果三年无鼠。如此神奇的猫真让人向往。我们会有机会吗？“做梦吧，哪有那么好的事？”妈妈笑着我们父子发白日梦。不过我们的卷毛也不会差。

母猫终于抗议了。墨超等于断了其它猫的奶源，一次捉它喂奶，趁我们不注意，逃跑了，等我们拎猫回窝，它对它又吼又叫，毫不怜悯，我们一转身，就把它叼出了窝，次次如此。爸爸说那是墨超太近人，有人气的缘故。怎么办呢，最后决定买奶粉去喂它。妈妈肯定是不肯的，那只好摔破储蓄罐了。没办法啊，它那么可怜。刚开始小猫也不肯吃，但饿得没法了就只好吃一点。喂了几天了也不见它长大，走起路来软绵绵的，还没足月呢，其它小猫已经长很大了，活蹦乱跳的，就剩下墨超一个躺在太阳底下，真正的孤家寡人。再几天，那些小猫长出了软软的牙来，也跟着母亲下楼学吃饭了，小猫还是原来的样子，眼角里挂着眼屎，眼神里无精打采。大伯断言这猫是养不大的了，只是浪费奶粉而已。我们还是天天都喂，它妈都不理它了，我们也不理它不是更惨吗？只是心中暗暗地悲哀，哪一天它就死呢？甚至连它死后葬在哪里也准备好了，就埋在院子的柚子树下，听说这样长出来的柚子会很甜。

有一天放学回家，居然看到它混在猫群里学吃饭！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吃完饭了它就勉强跟它的兄弟玩，只是那个卷毛还是不理它，一靠近来就出声威胁，有时还咬它。我想，说起来都是它的手下败将，不屑一顾。或者说它在嫉妒墨超有我们的关心吧。那母猫在一旁看着，也不理它。

我们怕这是回光返照，担心了几天。它也不回老地方玩，跟猫们混在一起。几天后，装奶粉的盘子可以撤了。那天究竟发生什么奇迹？谁也说不上来，猫也不会告诉我。不过不管怎么说也好，猫总算还有生气，不死就好了。跟它的兄弟在一起，叫它它只是迟迟疑疑地停住，没过来，心里有点难过，但为了它更健康快乐，就不去硬弄它了，只是，卷毛会欺负它吗？我想。

这批猫跟以往的猫不同，往往生猫之时是鼠乱窜之时，因为母猫无暇顾及，但现在也极少听到猫叫，可见一斑了，虽养不出那绝世好猫，养到这种猫也不错了。墨超居然真的慢慢长大了，一群猫活泼地跳来跳去，那尾巴翘得高高的，像孙悟空为避二郎神而变的庙里那支旗杆，真是可爱极了，大家都会不自觉地围着它们转，少了哪一个我们都会互相询问一下，家里的气氛更和谐了。墨超在其中虽然还是有点瘦弱，黑黑的眼睛也不知道它在看什么，眼神总是让人捉摸不定，像在想些什么。

猫的长大，新的担心又产生了。猫太多，太闹，总要好多东西喂它，我们也不可能养那么多猫，于是在吃饭的时候妈妈又唠叨起收猫人阿华了：“奇怪，怎么这几天没看见他？”我们互相看了一下，都不吱声。

其实阿华早就来过了。他可能是附近镇来的人，哪里有猫他都知道，哪个是母猫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我们这一带的猫都是被他收去的，我们这里就只有他一个收猫人，大人小孩都认识他，一听到门外有很多猫在叫，就知道他来了。但是收那么多猫去干什么呢，他说是给别人买去了，但母猫会生猫啊，那还不是多余了许多？于是大人猜测可能买给餐馆做菜去了，就是那个“龙虎斗”，所以大人说做这一行是损阴德的，但猫太多了也就没法了，只能装着不知，所以我们小孩不太喜欢他，不过他很聪明，一看见有猫了，他早就准备好片糖，看是什么猫，一个猫半斤糖，不好的猫送给他他也不要，劣猫闹得家里不安生时人家就硬送给他，白贴。那时的糖还是挺缺少的，就以物换物，把猫“送”给了他，我们不兴说是卖，说是“送”，要不然母猫会难过的，送糖说是暖猫窝，猫想孩子了，舔一下糖，它就不想了。

他一来就习惯在我家呆一会，在门外停下装着猫笼的自行车，如果进门是捉猫的就会进门后把他的抄网和纤维袋拿进来；如果如果不是那他的袋子就不拿进来了。我们家是做小生意的，人来人往很多，他们就天南地北地聊，他说的是黎话，我们说的是海话，小孩子好奇，也去听，有的只是想知道自己家的那只猫后来怎样了，只听得一句半句是明白的，烦了，也就走了。我估计爸爸那个治鼠猫的故事是从他那听来的。他一进来尽管没拿纤维袋我们就紧张了，因为五个小猫都在他的眼前闹着玩，这一下全暴露了。眯起眼睛看一会，伸手去抓墨超。墨超挣扎着，卷毛就伸手去抓他，他一把就甩掉了，只盯着墨超仔细看了一会，就放下了。哦，看它那么瘦不会已经定下它的结局给餐厅做“龙虎斗”吧？

等到下次来的时候妈妈就看见他了。刚好母猫也在，它也感觉自己的孩子有危险了，低低在作虎声，可能身上有猫的气味，也可能他身上纠缠着猫的阴魂，几乎所有的猫对他都又惊又怕。妈妈连忙赶走它，说：“我等你等很久了。”他笑了笑说：“知道，你的猫生了五个嘛，我看过了，糖我已经带过来了。”“这么快？”妈接过糖，拎了拎，“这么这么重？不止三斤呢。”“是的，你那个黑眼圈的猫我给三斤糖，另外四个小猫我给两斤。”“不是吧？”妈妈惊奇地睁大眼睛，我们也纷纷围过来了。墨超那么值钱？“你不知道呢，那个猫能治老鼠呢，你看它的毛就知道了，黑眼圈，它能看见老鼠老鼠却不知它在看自己还是在看什么，老鼠就怕了，四脚有印，走路无声呢。这种猫不用动手去抓鼠的，老鼠自然就跑光了。”弱弱小小的墨超，想不到来头这么大！“那黄猫卷毛呢？”我们焦急地问，它也不错的。“它，凶是凶，不过会到处拉屎。”不会吧，我们一直看好的猫居然这么差劲？真是爆了个大冷门了！难怪在它小的时候不见鼠踪，还以为是卷毛的功劳呢！阿华不多说了，准备捉猫了。我们终于养出了个治鼠猫！“妈，我们不卖！”我们异口同声地说。妈妈犹豫了。养猫不就是防鼠吗？妈妈终于下决心，留下了墨超。

妈妈准备了一些鱼，敲着碗学猫叫。六只猫都聚在一起了。分别用布蒙着母猫和墨超，让我们带到邻居家去，我们不忍看，回避了。想着还可以留着如此厉害的墨超，也不太感到伤心了，能得知墨超有那么大的本事心里不知多兴奋呢！母猫可能知道了些什么，在咪咪叫。接下来可以想象得出捕猫的情节：把鱼放入猫碗里，贪吃的小猫是顾不上旁人的，任他抓，就这样，一个个成了阿华的囊中物。　临走时，阿华还是舍不得墨超，提出加糖，涨到五斤了。阿华一向小气，但肯加价，可想而知墨超的身价了。妈妈更不肯换了。阿华后悔自己说出了猫的秘密，恨恨而去。

妈妈担心墨超会被人捉去，因为邻居反映，若是阿华买不到他想要的，过几天那猫就会失踪，有时我们偶尔也会看见他在街角巷尾拿着抄网在张望什么，一看我们，就会陪着笑脸叫我们不要出声，说是在抓老鼠。一说抓老鼠，我们就不管了，就玩我们的了。把墨超关了十几天，那猫没人跟它玩了，也就肯跟我们玩了。后来它挣脱了绳子，再也关不住了，而且我们也觉得风平浪静了，也就不绑了。以后喂它的时候就多放了一些鱼，现在它成了我们家的宝贝。把一点糖放进猫碗里，不知母猫吃了没有，反正它悲伤地叫了几天。

那天放学叫它：“墨超，出来！”它就会从桌底下钻出来，摇着尾巴，眼睛不知在看着什么，过去抱它，它一溜烟就跑了。现在它也很贪玩，母猫不理它，它就跑去跟邻居家的猫玩，半天也不回来，拎着它的耳朵告诫了好几次，可是一听到其它猫的声音，又呆不住，又跑了，不过到了吃饭时间，还是会回来把碗舔得干干净净的。

但是，一连两天猫碗里都剩猫食。吃饭的时候妈妈问我们，看见猫了吗？我们都摇头，担心极了，到处找也找不到，再过几天，猫碗里还是剩猫食，这时确定是真的被人抓去了。我们由担心就变成伤心起来。一天在街尾找墨超，遇到一个小孩，问他看见我们的猫吗？他说没有，只是前几天看见阿华把一只黑白猫抓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猫。

阿华也很少来了。说起墨超被偷的事，他淡淡的，看不出来什么表情，问起卷毛的事，就说它很凶，买它那家嫌它到处拉屎，又卖了。不知会不会给别人做“龙虎斗”呢？我们心里怀疑着，不肯跟他多说什么，他坐了一会也就走了，从此很少再上门来。猫生了仔还是叫他来收，只是再也出不了那么高的价收了，还是半斤糖一个。墨超失踪过了一个月后，老鼠又到处活动了，天天晚上都听到母猫在窜，有时也会在白天去追老鼠。我们很怀念它，只是不知道它又不知在哪里治鼠呢，做“龙虎斗”是不会的了。

它就象港产片的黑社会大佬一样深藏不露，装糊涂，而当人真正认识它的真面目时，它就悄然而退了。墨超，没起错名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