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梦无邪

现在回想童年时的事情大多已经模糊，但有些许场景亦梦亦真，挥之不去。

我的童年是平静的，无忧的。当然，这是针对当时我眼中的世界和我自己的生活而言，那时候我的家里却并不太平。我开始记事的日子，是20世纪80年代的初期，那时候在全国，计划生育是一件大事，而我的爸爸，他从小失去了亲人的关照，感觉到独自一个人打拼在世上的艰难，遂固执地认为多生子女才能互帮互助，少受人欺负。所以，他一直带着妈妈东躲西藏，躲避计划生育，十几年中走遍了陕西、新疆、内蒙等北方的省省县县，家里只留下了我们几个孩子和爸爸的爷爷，我的太爷爷。一段时间是已经改嫁的我的奶奶照顾我们的生活，一段时间是和大哥同岁的、年仅10多岁的表姐来伺候我们的饮食起居。

三弟还没有来到世上时，大哥已经上学（哥哥大我六岁）。记忆中，没有玩伴，一个人活动的我，除了按时喂猪，就是在山野里兴之所至地跑来跑去，那时候我喜欢提着一把铲子到处搜罗：我听人说蘑菇可以吃，就提着铲子下山到沟里满是苔藓的地方找，但是总是失望而归；我看到了村子里最富的那家院子里开着的鲜艳花朵，羡慕地直咽口水，后来惊喜地发现他们倒出的垃圾里长满了燕麦花、灯盏花的幼苗，我欢天喜地把他们一点点移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于是，那年秋天，我家的院子里也是一片花的海洋；我还钻研过麻雀孵卵的窝，但是我听说里面有蛇没敢动；我还挖着吃过俗称“龙棒”的一种植物，但感觉没有人说的那种效果……

这么多年了，有一副图景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在一个月亮皎洁的夜晚，爸爸背着我翻越了一座陌生的大山。后来听爸爸回忆说，那是他背我从外公家返回家里，说那个晚上，在背上的我一直很乖，到家门口敲门时，我突然裂开嘴巴就要哭，他说了“别哭，有老回”，我就不哭了。那个晚上我回到神神秘秘的家里见到了一个小孩，虽然我口口声声说这是我妗子的孩子（三妗子几天前生了一个小孩，我见过了），但我的吃奶的权利还是被剥夺了。因为这个小孩不是妗子家的表妹，而是我的三弟。

一晃又是几年，这中间没有其他记忆，只到一年中秋节的下午，阳光明媚，院子里全是妈妈（那时妈妈在家，爸爸在新疆）摊的准备打的庄稼（几年来，因为计划生育问题我们家陷入困顿，一些邻居也开始排挤，不准我们的粮食上场，而那是大家公共的地方，妈妈只好出此下策），墙角我移种的燕麦花、灯盏花和大丽花还正开得鲜艳。妈妈煮的洋芋熟了，我们欢天喜地吃上了。这天家里还有几位村子里的人，一直在炕上抱着三弟四弟的太爷爷也下来一次，他没要人扶，一个人小了便又一个人上了炕，似乎是身子骨还不错。但是，第二天还是满院子的庄稼，还是阳光灿烂，我的太爷爷却在我们的忙碌中悄悄闭上了眼睛。哦，对，这已经是1986年的阴历8月16日。我已经是一个大孩子。不久不知怎么想通了，爸爸回来领着妈妈去了乡卫生院，做了结扎手术。

第二年，也就是1987年，爸爸领着我去了学校，从此，我的童年就永久地属于了过去。

（2007-1-27）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