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后期,我有幸成为了公社的一名宣传队队员。当时的宣传队可不是唱歌跳舞演节目的宣传队,而是相当于现在的工作组·宣传队由正式干部和部分临时干部组成·我就是临时干部·我的工作是协助老卢同志指导督促一个叫新民的村子的平整改土工作·老卢同志是陕西农业学校畜牧专业58年的毕业生,毕业后就一直在公社从事基层工作。我当时是个高中毕业不久的毛头小伙子。
新民村穷,我俩就住在新民村。那时候要求驻队干部不能高特殊化,要和贫下中农同吃同住同劳动,同住---一般就住在条件好一点的农民家里;同劳动---村干部咋能让公社下来的干部劳动呢,在不开会的时候,最多让你去拉拉车子,挖挖土干一些轻活·同吃----吃的是派饭·每人每天一斤粮票四毛钱,一家一户轮流管饭。到谁家,都把你当贵客,给你单独做最好的饭菜。吃饭时把孩子们都轰走,免得孩子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使客人难为情。那时候讲的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公社的县上的干部不敢欺负群众,群众也把干部瞧得起。但我当时对吃派饭不习惯,尤其是对卫生条件不好的人家的饭就吃不下去,因此早饭一看人家卫生条件差,中午和下午就找借口不去了,骑车子到镇上的食堂去吃。这一次两次还瞒得过人,三次四次就被老卢看破了。
一天我刚从镇上的食堂吃饭回来,就被老卢挡住了,他说,小王,你来,我跟你谈一点事,你干啥去咧?我说,肚子痛到镇上买了点药。老卢冷笑着看我,说,别装了,年纪轻轻的资产阶级思想还不少!我一看搪塞不过去,只好老实交代,说,谁谁家的饭脏的很,吃不下去呀!不等我说完,老卢就打断了我的话,脏?把屎给你做到锅里了,啊?我一时无语。一是为了教育我,二是大概话题引到这儿了,老卢讲起他62年抗灾驻队时的一件事。
有一次他到一户社员家吃午饭,这一家子有七口人,五个孩子,楼梯台阶似的,大的有十三四岁,小的有四五岁,一个个瘦的皮包骨头。男主人一看他吃饭来了,就赶紧把娃娃们往外赶,不大工夫,女主人从灶房端来了一碗热汽腾腾的宽面条,让他快点吃。啊,宽面条!纯麦面的,他连自己眼睛都不相信了。当时3年自然灾害刚过,还都穷着呢,很难得见上宽面条,更不要说吃上了!何况这一家有一大堆孩子,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日子肯定苦着呢。他向大门口一瞥,看到几个娃在门外向他这儿张望,饿狼似的。这面不能吃,最起码不能全吃,这碗面要是全吃了,还算共[chan*]党的干部吗,还算人吗?他把面端到灶房,给男主人说,我不太饿,吃不了这么多,给娃娃拨出来一些。但男主人死活不让,说还有呢,但案扳上空空如也,连面渣渣也没有。男主人硬是把他推出了灶房,接着把大门从外面扣上了。他一个人端着面站在院子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情难以平静。这时,只听“叭叽”一声,什么东西掉到碗里了,他低头一看,是一泡乌鸦屎。因为头顶上空有大群的乌鸦飞过。怎么办,倒掉!不倒掉还能吃掉?他犹豫了几分钟后,用筷子把鸟屎夹出去-----只能是象征性的了,残留的液体部分已扩散开来了。他眼睛一闭,用筷子把面一搅,两分钟,不,一分钟,一碗面就被他倒进肚子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老卢才喃喃地说,那不是一碗普通的面啊!听他这样一说,我的眼泪也禁不住的流出来了。77年以后,我到武汉上大学,老卢也调来调去,就和他失去了联系。
但我相信,有那一碗面垫底,今后老卢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都不会去搞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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