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姑娘的时候可能干了……”她微笑着,眼角细密的鱼纹像柔韧的水波缓缓地向两颊和额头荡开来,眼眸里盛满了金色的光辉。“我什么都做,不做也不行啊。家里没有其他的男丁,我就当我爸的一个儿子……”
她的女儿正坐在她的对面,静静地听母亲讲陈年旧事,那些事已经在她三四十年的岁月里酝酿成了规律的语句,女儿听得也多了,但她还是微笑着,平滑丰润的脸庞上找不出一条皱纹,这个女儿是她的年轻版。年轻的时候,她的模样应该和女儿差不多,而且似乎比女儿更白净些,因为女儿肤色像丈夫。渺渺的月光让夜显得很浅,但除去风的叹息和虫鸟偶尔的演奏,就剩下不浓不淡的安静了。她劳作了一天,难得有机会向女儿唠叨自己年轻的事。
她想:以前的事仿佛是遥不可及的梦,但似乎也就只和现在隔了块透明的玻璃,无论怎么样她都回不去了,她也不曾想到要回到过去,她是个简单固执的人。但心理有种莫名的惆怅在悄悄吞噬她的兴奋,她叹了口气,很快在女儿的笑容里找到了另种满意。其实,是母爱的光辉让她找到了生活和生命的平衡点。她知道岁月把自己和年轻区分开了,她不怨岁月,现时的安好让她心满意足。女人,尤其是四五十岁的女人,很容易在家的温暖和丈夫儿女身上找到希望和幸福。她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开始的几年,她还很怪自己不争气。但现在她很庆幸自己只有两个女儿,因为她们是她一生的骄傲。
“家有两女儿,就是有一对宝嘛!”邻人总这样说,眼里的羡慕是有感而发的。
“瞧我大女儿的”她淡淡的笑里沉积着快乐,“一天到晚就知道看书,这么厚的书呀,她就一直埋头看着”她两手一比画,显然夸大了书的厚度,“她爸就怨她这点不好,怕是伤了她的眼睛。可年轻人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
“咦,乖女快毕业了吧?我看她没有带眼镜,眼睛应该很好吧?”邻人伸长了脖子向里面瞧了又瞧,她女儿还在那里看书写字。
“她呀,在家是不带眼镜的,怕大家笑她,再说干干活也不方便。”她停顿了一下,然后心痛地说:“别看她文文弱弱的,暑假在家还挺能干的。收玉米的时候,两胳膊都被叶子划出了血痕。我看了真心痛,她呀,是没有受过什么苦的。”
“妈,你又在唠叨什么呀?”女儿走了过来,装着什么也没有听见,向邻居问好。
“你妈心痛你呢。”邻人笑了………
聊天摆龙门阵是她唯一的娱乐。虽然聊的主题和内容总是不曾改变。她还是乐于此事。因为她喜欢别人赞自己的女儿,她有她自己的那份虚荣。
其实,心底里她相信自己是能干的,也是极要强的。这么多年来,她在家劳作像个男人,干的也不比男人差。只是岁月里自己慢慢变了样,头发几乎全白了。她拿起小镜子,用手拢了拢披散的白发。这头发扎起来倒不觉得刺眼,一披散了就像膨胀了一样,自己显得更加苍老和憔悴。她丈夫是睡着了,传来了均匀的鼻息。她放下镜子,用手揉了揉两额,她感到岁月刻下的痕迹。她老了,她知道!于是更加怀念年轻的时候。那时,她有漆黑如锻的两条大辫子,浅浅的酒窝,大大的眼睛……
绚烂的回忆里,她也睡着了,带着恬静的微笑。近来,她的梦越来越多,尤其是自己曾经年轻的脸总在梦里望她笑!
本文已被编辑[文若书]于2007-1-26 16:52:56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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