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年过的好象没有任何激情,光阴好象也就是那么的平平而来,然后又平平而走;几十年前的事情仿佛就是发生在昨日,甚至于孩童时代的事情有时候竟也和后来的事情交织在一起,让大脑产生一种恍惚,不知道发生过的事情是在昨天,还是在梦里。好象记着两千零六年才过,可两千零七年的春节就要来了。按理说,过年总是一个喜庆的时刻,但是对于我来说,每年的这个时候总是要经受许多心灵的磨难。朋友和家人也说我不应该这样,现在的社会就是这么个样子,如果什么事情都看不习惯,那么人就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了。
我原是把走仕途做为一种求生的途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会阴差阳错的当上了个局长;本来说,既然走进了仕途,就应该有一个什么结果;也许在大家的眼里,觉得我能生出这么个结果来,已经是很不错了。有时候细细想来大概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因为在我的祖上没有人做官,听说只有爷爷在解放前的那个岁月里,为了掩护她的地下党女儿,也就是我的姑姑,做过几年的保长;那个时候保长是个什么级别我不知道,不过解放了,爷爷还总是喜欢把他的那一段经历挂在嘴上。特别是我刚刚走上仕途的时候,爷爷总是说他怎么样为民逃壮丁,怎么让农民少交粮食。当时我知道爷爷的心思,他是在告诉孙子一定要爱民。
当然了,爷爷的年代是不能和我所处的年代同言而语;记得当时我也总和爷爷较劲,说他老人家是在“万恶的旧社会”生活,我们现在是新社会,所以不会发生旧社会里发生过的事情。但是旧社会到底都发生过了些什么,我没有亲身经历过,自然也就没有办法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只是有一回我听奶奶说,有一年干旱受灾,爷爷为了乡亲们,把家里的粮食都借出去了,过年的时候家里竟然没有一两白面。当时我听了还觉得好笑,一个旧中国的保长竟然还能有如此的举动,看来不是社会制度的功劳,而是我爷爷本身就了不起。
我走仕途没有多长时间,爷爷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后来在仕途上我好象走的还挺顺当,先是做了个县委新闻组的组长,后来又做了县委宣传部的副部长,再后来就做部长了;尽管当时有朋友问我,做部长花了多少钱,我笑笑未答,因为我想,朋友们一定是和我在开玩笑;官怎么可以用钱去买呢。不过也就是几年的功夫,朋友的话竟然灵验了,我还没有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情,部长的职务就让别人拿去了。当时组织上说给我另行安排工作,可是谁想让我一等就是整整四年;记得好些在生活中很好的朋友开始劝我,说现在的社会就是这么个样子,不花钱是没有官可做的。但我想,咱不是非要来做官,再说了,我做部长也没有给谁送过一分钱,如今怎么可以用钱把自己的心灵卖给别人呢。
人一生是不是都要经过这种心灵的冲击;不过好在我一直有一个顺其自然的心态,觉得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上,虽说不完全是为一种理念活着,但是总不能为了一种世俗而折杀心灵的纯净。还好,四年后我被安排到政府一个有着执法功能的部门去做局长;当时我听到不少人说我一定是花了钱,不然是不会去这么一个还算有钱的部门;不过这回我没有只是笑笑了,而是对大家说,人为钱活着其实也是一种存活的途径,但不为钱活着其实也是一种途径;我选择的是后者,因为我想让自己的心灵和人格多一些自己的成分,多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
既然工作了,我没有想过不好好去做事情;记得刚上任,县上要搞城市建设,我的一家下属公司正好就在县城的黄金地带,于是县上决定要用我们的那家公司的地盘进行开发。按理说这是一件好事情。当时县长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说了县上的意见,问我还有什么要说的。当时我没有多思考,只是说只要把职工们安排好了就可以;是县上的大事情,我自然也很支持。但是谁知道后来事情的发展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公司在一夜之间就被荡为平地,几十名职工也在一夜之间失去了工作,自然也就没有薪水可领了。职工没有饭吃,当然是个大事情了,我既然在这里当家,自然就不能不去管了。
原想这就不是个问题,既然县上把那块地方卖给开发商数百万元,拿出一部分用来解决职工的生活问题应该不是太难的事情;可是谁能想到,就是这么看去很是简单的问题,整整四年时间,却成了我这个做局长的中心工作,甚至于说成了唯一的工作。后来职工们也不答应了,他们也开始四处上访;对于职工的行动我是理解的,因为不管是放到谁的身上,吃饭的问题总是首要的问题,不管有天大的原因,职工们总不能没有饭吃吧。为了这个事情,我和几任县长书记没少吵架,但是问题一直就是解决不了。
现在又是年关了,这几天来找我的职工有开始多了起来;尽管大家知道我这个可怜的局长也是没有办法,但是他们上天无门,也只能来找我了。还好,今年县上刚刚进行了换届,县长换成了新人;我想,也许新县长能关心我的那些可怜的职工;总不会天下的乌鸦都是一个颜色吧。
我约了县长,专门就这个问题给他做了专题汇报,可是当他听完之后,把头靠在了那真皮椅子的靠背上,长长的叹了口气说:“这些都是前任遗留下来的问题,我现在没有能力解决;不过马上要过年了,你可要维护你那一方的安静局面,不能让大家上访闹事。”
“大家没有饭吃,他们怎么过年呀!”我说。
“这不是已经都好几年了,你说那一年没有过过来呢?难道说到了我的任上就过不了年了,难道说现在让我去承担前任留下的责任。”县长看来是有些不高兴了,觉得我这个局长是不是也太有点那个了。
“问题是前任留下来的,可是和县长的这个位子一同留下来的,我现在是在给你反映问题,是关于职工生活的问题,难道说……”
“你什么意思?你……”县长一下子站了起来,我看他那架势是想拍桌子,大概是觉得我在县上总算是个资力比较老的中层,所以才没有去拍;不过我的一席话可真是惹脑了县长:“怪不得你为什么进步不了,原来就是因为这个,看来你是应该好好读点书,学学什么是为官之道。”
“谢谢!如果是为了这些,那我已经开始后悔自己读了那么多的书;如果为了所谓的为官之道,我现在就可以回去把自己的六七千册藏书烧掉,因为留着它实在是有些滑稽可笑。”我没有给县长留下什么可下的台阶,因为此时在我心里觉得,世界本来就是生命自己的,可是现在为什么总要出现这种生命玷污生命的事情呢。
就这样,和县长的谈话是不欢而散;当我回到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踏进的办公室里的时候,不少职工已经在局里等着我的消息了。我把大家让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看到大家一个个急切的目光,我知道他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可是我不知道该怎样对他们说;难道说我就把刚才县长的一席话在这里给大家重复一遍不成。也许我还是应该好好的读书学习,应该好好的学学为官之道,不然面对眼前的这些可怜的人们,我还真的有些不知所措。
“县长怎么说?”职工们有些等不及了:“今年春节我们有没有希望拿到吃饭的钱?”
“县长……县长说他刚上任,许多事情还不清楚,说是等他熟悉了以后再说。”我现在只能欺骗大家了;看来这为官之道根本用不着去学习,当你的心灵开始碎裂的时候,这样的技能就自然而然的生成了。
“要等到他熟悉了情况,我们这里的人就有饿死的了。”职工们看来有些激动:“要不然我们去找他,再不行我们就上省赴京,我们就不相信没有说理的地方;我们为国家贡献了一辈子,到头来落下这么个下场,我们想不通。”
“别说你们想不通,我也想不通。”不知道是受了职工们的感染,还是自己的良心再也承受不住眼前的一切,我也开始和职工们站在了一起:“好,我带着你们去。”
“这不好吧,你是局长,你怎么能带着我们去闹事,那样……我们不忍心,你就不去了,我们理解你的难处。”职工们总是那么的善解人意,可他们越是这样,我的心里就不知道是被什么狠狠的撞击了一下,有一种流血的感觉。
“那让我再去找找书记,看他怎么说,如果真的不行了,你们再去……”我没有把话说完,因为我不想说了,说出来让人的心里更不能承受。
我又去了县委,还好,书记正在办公室,我刚进门书记就说话了:“你来的刚好,我还正准备让办公室通知你到我这里来呢。”书记原先在市里是个副秘书长,不知道是因为他也喜欢文字,还是因为我觉得……,总之给人的感觉还算不错。
“有事情吗?”我问。
“听说你今天早上去找县长了?”
“是的,怎么,他告诉你了。”
“听说你对县长很不友好,说了许多不应该说的话;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县长刚来咱们这里,情况还不熟悉,你应该支持他的工作才行,怎么能……”
“我说什么了?他都给你说我什么了。”我这回真的有些激动了:“我那下属公司的问题已经拖了四年了,按说国家在这方面有政策,而且公司的地皮县上也卖了好几百万,难道说拿出一百多万解决职工的吃饭问题都不应该吗?我说他什么啦,我也就是顺着他的话题走的;他说问题是上任留下来的,好象他不应该管;我说是上任留下的,也包括县长这个位子,难道我说的不对?”
“你呀,现在的问题不是讨论谁对谁错的问题;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怎么样来看待问题。你说呢?”书记显然是想让火暴的气氛缓解一下,所以他才这样说。
“让我说,现在不是怎样看待问题,而是怎么样解决问题;我们现在是看得太多了,就是没有解决问题的;这样下去我的工作是没有办法开展了,要不然你免了我,选一个会看待问题的人,那样也许就不会和政府过不去,就不会让领导难堪的事情发生。”我说。
“你怎么还要耍小孩子脾气呀!我的意思是说,你总是站在你们系统的角度看待问题,你知道县上现在有多少和你们下属公司一样的问题吗?要解决这些问题不是一百万两百万的问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书记看来好象也有点生气:你也做领导好多年了,我就不明白你的眼里到底都看到了些什么?”我没有想到书记会说这样的话;我的眼里到底看到了什么。
“这……你说我的眼里到底都看到了什么?”我反问了书记一句。
“哈哈!让我说,你只看到了你自己。”
“我自己?”我被书记的话是越说越糊涂了。
“是的,社会都在变,可你为什么不变呢?人就是为社会而生的;社会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你还是停留在昔日的那个认识问题的基点上,你说这怎么能行呢?”
“那我的那些职工……”
“全县有多少你那样的职工?全国有多少?你想想这是为什么?不假,我们应该解决,可是现在的问题是……总之一句话,你应该体谅县长,体谅我和政府;总有一天问题会得到解决的。”
“有一天!……”我想问是那一天的,可最终没有问出来,因为我不想再让书记难堪了。
“是的,这是事物的发展规律。”书记补充道。
“那我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了?”我问。
“没问题,就是因为没有问题才出了问题呀!明白了没有。”
明白什么!我可是什么都没有明白!走了也算快半辈子的人生路,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眼里装着谁,还能明白什么。
看来我真的不如做过国民党政府保长的爷爷,因为他的眼里还有百姓,还有自己的良心和做人的尊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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