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婴儿的哭声嘹亮了整个天际,一切如梦似幻般的美丽。在那个白雪皑皑的冬季,我降生了。父亲为我取名——梦。
对于太幼小的童年,我似乎不会有太多的记忆。长大后,邻居见我玩得开心的时候便会告诉我,我是个哭天长大的孩子。那些记忆太依稀了,但大人们说多了,也便成了我明朗清晰的记忆。我成天地哭泣,对着天空。哭得别人厌烦,也哭得我幼小的心灵疲惫。因为,我想常常见到父亲、母亲。
父亲病了。在那个念头,那种病是很难医治好的。曾经看着那一滩鲜血从父亲的口中呕吐出来,我只会发呆。之后,我跟着一个瘦巴巴、笑眯眯的请来的爷爷度过了好些日子。
记不清是多久了,父亲的病好了。并不像我叙说的这样轻巧。那时在一切希望都渺茫的时候,父亲活过来了,父亲康复了。是承载着太多的责任么?是太留念人世间的温情么?母亲一直陪伴在父亲身边,整日为父亲祈祷,做着一个妻子能做的一切,用她那柔弱的臂膀守护着一个风雨招摇的家园。母亲是个内敛而善良的女人,也是我们村子上一所小学的老师,但母亲并不是那种做事特别精细的女人。父亲的起死回生还归功于我的姨奶奶。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有着常人所不及的才智、义力与女人独有的心灵手巧。她是疼爱父亲的。天还没有亮便起床为父亲煎熬“胎盘”,这当中的工序只有姨奶奶一人知晓,她可以将看之呕心、食之难咽的“胎盘”烹出味香四溢的佳肴,而索取“胎盘”也是姨奶奶一人在医院周旋。姨奶奶将这道必吃之菜(药)从八九里开外的家中骑自行车呈送给父亲,再语重心长地陪父亲聊会儿天,便匆忙赶去上班。这样的日子直到父亲康复。对于姨奶奶,父亲常说是他这一世最难忘的恩人、亲人。
冬去春来。
然而好景不长,母亲所在的小学合并了,教师精简,母亲由于种种原因下岗了。从此,母亲便开始操纵农活,任劳任怨,皮肤也不在白皙、光滑,取而代之的是手掌的粗糙、脚跟的裂痕……完全呈现出一副农村妇女的劳动本色。
父亲的工作经常涉及到外出办公,也就是出差。生活在农村,许多人的思想都是封建的,他们想到的是传宗接代,所以他们偏爱儿子。父亲不是,那个年纪的我觉得父亲是宠爱我的,父亲喜欢女儿胜过儿子。大概也缘于我是这个家庭的独生女吧。
父亲喜欢带上我一起出差,让我看到外面的天空。
我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父亲对我说,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做暑假作业,如果做好了就带我去江西,还要带我坐火车。我并不知道江西在什么地方,但一定很美丽。我也没有坐过火车,那一定很神奇。哦,我仿佛只用了两三天的时间便完成了父亲交待的任务。
看着长长的火车我好出奇,松开父亲的手,我蹦蹦跳跳地靠近火车:“父亲,父亲,火车可以在这细细的长铁棒上面行走吗?”
“当然可以啦!而且很安全!这个细细的长铁棒叫作铁轨。”父亲来到我的身边,又牵起了我的小手:“小心点儿,梦,现在车站的人多,不能走丢了!”
坐在火车上,我看着窗外急速飞逝的风景,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好美、好大!火车是平稳的,不是看风景常常会觉得它是静止的。渐渐地,我睡着了,倚着父亲的胳膊。我做了一个美梦:我变成了一只彩色的蝴蝶,在百花丛中翩翩起舞……
这一年的南昌正发大水,父亲背着我走过好长一段路。父亲的背是结实的、温暖的,我甜甜地趴在父亲的背上,胳膊搂着父亲的脖子,小脚在水里划过一道道水纹,水花时而溅到父亲的身上、脸上。
在这里的日子,我吃过了从未见过从未听过的菜肴,喝过了世界上最香甜的果汁。
父亲带我去登山——庐山。在这之前我是从来没有见过山的,我像走进了一个仙境,好美好美!
“父亲,父亲,外国人好高大啊,蓝眼睛,高鼻子,还有黄毛,嘻嘻……”我摇着父亲的手,声音压得很低,生怕那些外国人听懂了我的话。
“父亲,你看那边!有中国人跟外国人一起拍照片呢!”我指给父亲看,然后撒娇地仰头看向父亲,“我也好想跟他们拍几张,神气极了!可是我说话他们应该是听不懂的。”
“梦想跟外国人合影?”父亲微笑着看我。
“是的,父亲!想极了!”我边说边停下脚步。
“那你就去对他们打手势,请他们跟你合影!”父亲鼓励我。
“还有别的办法可以请他们跟我合影吗?”我边问父亲,边自己琢磨着。
“那就等你以后学好了英语,便可以很流利的跟他们交流,就像你和父亲这样对话!因为英语是国际语言!”父亲抚摸着我的头。
“我要好好学英语,父亲,将来就可以跟外国人合影、谈工作……”我自己向前走了几步,敞开我的胸怀面向山谷山峰,像是拥抱了整个自然,好清新的空气!
“如果改变一下,对于我们中国人会更好!”父亲来到我的身边,我对着父亲说。
“改变什么?怎么改变?”父亲有点吃惊于我倒为整个中国人着想了。
“改变语言,将国际语言改变成汉语!父亲,你说这样不是更好吗?”我似乎很认真地对父亲说。
“会有这一天的,梦!这需要所有的中国人一起努力,当我们的国家非常强大的时候!”父亲很确信地对我说。
我和父亲一直登到山巅,我喜欢极了这样的感觉。
“父亲,我们这是在天上吗?”我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四周此起彼伏的山峦,看着或稀或密的烟雾。
“是的,我们已经在天上了!这些烟雾就是云朵,这里就是天堂。”父亲的手拍拍我红扑扑的脸颊。
晚上。
“父亲,将来我也要带你和母亲游览许多天堂!”我头枕着父亲的胳膊看着父亲的眼睛。
父亲笑了,搂着我:“好啊!所以梦要用功读书,将来才能带父亲和母亲游山玩水。”
“父亲,我一定会很用功地读书的!”
不知不觉中已经睡着了。
另一个晚上。父亲拿出信纸,让我给母亲写信,他也写。
“父亲,我不会写!我从来没有写过的。”我撒娇地扯扯父亲的衣角。
“没有写过就要学着写啊!你就写出来这么久了,很想念母亲,让她多注意身体,生活不必太节俭,我们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家!”
我乖巧地点点头,开始给母亲写信了。没有想到最后竟写了满满一页。写完后我觉得好有成就感,便嚷着要念给父亲听。我很有感情地朗诵了我平生所写的第一封信。父亲夸奖了我。
∮父亲给我的记忆太多了。我崇拜我的父亲。父亲是高大的、英俊的、深藏财富的(我偷偷告诉父亲,他是我的摇钱树。那时父亲便会骄傲地取笑我,还对我说些什么。)。我深爱着我的父亲。曾有过大胆的想法,将来就要嫁给像父亲这样的男人。哦,不知道当时有这样的想法算不算早熟。∮
在被父亲这般疼爱的日子里,我会不经意地忘记我的母亲。偶尔会觉得母亲的关怀过于细致,甚至是多余,是啰嗦。母亲是平凡的,她用她的平凡包容我和父亲所有的缺点,包揽全部的家务农活。母亲是伟大的。我有时会躺在母亲的心口唱那首“世上只有妈妈好”,母亲会抚摸着我的头发,把握搂得很紧,我能感受到母亲满足的微笑。我也有时会调皮地在父亲的面前唱一首“世上只有爸爸好”,歌词大概是这样的:世上只有爸爸好,爸爸的钞票花不了……”那时的父亲便会笑得合不拢嘴,说我是个小骗子,只会骗他的钱。其实,在这个时候我更加偏爱我的父亲。
∮我像一个快乐的天使,并拥有着梦一般的白色羽翼,可以自由地飞翔。从来不会无聊到去想象我的快乐到底可以持续多久。不会的,我的快乐不容许我有这样的忧思,毕竟我是个孩子,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然而,真的有一天我不能飞翔了。躲在一个角落捂住我的伤口,那被拔去羽翼的地方流淌着鲜红的血,我悄悄哭泣。
争吵开始了,一声高过一声。我被支开到一个“温暖”的地方,父亲让我去楼上睡觉。哦,我能睡着吗?父亲真的以为我可以睡着吗?我的心在颤抖,我无法接受、无法忍受平静的生活带来如此的喧嚣。父亲是威严的,我只能猫在床角假装睡着,假装什么也听不见,然后流泪。母亲上来了,我扑到母亲的怀里,陪着母亲继续流泪,直到在母亲的怀里我失去哭泣的抽动,静静睡着。母亲的心碎了。
此后的日子,生活再没有平息过。父亲打了母亲,家具残破了,母亲的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我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我的父亲与母亲如此这般反目成仇。然而他们却用着仅有的爱为我保守这样的秘密,害怕我的心灵受到伤害。我应该感激么?错了,这个世间许多的道理并不是从口中说出来的生硬的教导,更不是从隐藏与逃避得来的道理,而是用心在领悟。就像我曾经是多么的信仰父亲的伟大与仁爱。现在,我更加怜爱我的母亲了。我成了这个家庭唯一的爱。母亲爱我,视我若己命。父亲爱我,视我若珍宝与希望。我是憎恨父亲的,也恐惧着,但我还是要乖乖地接收他对我的好。
我是矛盾的,我甚至渴望他们可以离婚,过着互不干扰的生活,再次寻找彼此的幸福。离婚了母亲怎么办?我是跟父亲还是跟母亲?跟着母亲也许我将来念不了大学。跟了父亲,如果父亲再为我添一个继母,继母再带上一儿半女,父亲还会爱我吗?我不敢再往下想了,更不敢有这样的渴望了。
也许早就离了吧。幸亏了我的亲戚们至始至终在为我挽救这个家,我的姨奶奶首当其中。
一天,邻居问我是喜欢父亲还是母亲。我真搞不懂为什么会突然问我这样古怪的问题,我几乎想用狠毒的目光瞪她。我已经长大了,我的回答是都一样的喜欢。是的,我长大了。当希望演绎成绝望,从天堂摔向地狱的那一刻。
我的天塌下来了。
∮哦,我终于悟出了爱情的真谛——爱情是生活、是可以共苦而不能同甘的生活、是日久鸡蛋里也会挑出骨头的生活;爱情是赌注、是一天对一辈子的赌注、是赢者笑输者哭的赌注。
爱情没有永久,那么我的快乐也同时成为泡影。我讥讽爱情的虚伪。∮
天空下着雨,这是一个灰蒙蒙的冬晨。看着闹钟已经快到上课的时间了,我在房间里叫嚷着一阵蜂乱。父亲让我不要慌,他送我去学校。开摩托车是不太方便的,父亲便说骑自行车送我。推辞了一会儿,我答应了。记忆只到这一刻。
醒来后,我已经躺在医院了,三番五次地呕吐。原来刚刚穿过马路时被一辆大卡车撞了,好危险,我躺在大卡车的下面,车盘几乎压住了我的校服,父亲连同自行车一体被大卡车推向了前方,父亲没有受到一点伤势。当父亲抱起我时,我已经口吐白沫、浑身瘫软、不省人事,不知道严重的震撞有没有碍及其它。
这是满房间的议论我得出的结果。而我此刻真的没有了记忆,对于刚刚的那一幕。
∮躺在白色的床上,好冷。我并不希望自己能够活着,更希望就这样死去。没有疼痛、没有记忆,多好啊!我强烈地渴求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死去,也许死亡会是另一个美丽的开始。∮
这一年我念初二。
也许太幼小与太开心都不会做梦吧。梦只会垂青弱小的、悲悯的、有故事的人。曾几何时,梦儿开始轻轻叩击我的心扉。它是一个蓄满阴谋的家伙,在我惊醒的那一刻,它便开始逃命,不留一点儿痕迹。
我又做梦了,这一次被我狠狠抓住了它逃亡的尾巴。
哦,不知道为什么,是毕业了么?我和惠儿(我初中的好朋友)正忙着收拾行李。说也奇怪,其它的同学竟没有一个踪影,等我们收拾完毕出来找出租车的那会儿,被一个陌生男生拦住,他的母亲也在身边。男生微笑着说要带我们去一个好玩的地方,然后便会帮我们打的运行李。他的微笑里带着十分的强制。我和惠儿都很害怕,而且看到一旁他的母亲冷冷的高贵的架势,我和惠儿胆怯地答应了这个陌生男生的邀请。在这个关键时刻我们是那么的孤立无助,整个校园没有一丝动静。
男生和他的母亲走在前面,我和惠儿紧跟在后面。不知道走了多久,就那样一直地走着,好像没有尽头,周围是灰暗灰暗的,伸手不见五指,只能模糊地看到男生和他母亲的身影。
突然有了朦胧的光影,但我和惠儿似乎更为恐惧了,我们互相捏紧彼此的手,却没有一丝的疼痛,被恐惧淹没了。
眨眼间男生和他的母亲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四周全是一间间的小房间,透着朦胧的阴冷的可怕至极的气息,像迷宫一样,我们无法找到出路。当我们试图推开每一间房间的时候,全是骷髅,我们像逃亡一样地飞奔,但还是那么的警觉,我们害怕唤醒那些沉睡的骷髅,然后要了我们的性命。
终于光线渐渐的明亮,我们却跑不动了,推开一个房间想乘机休息躲避一下,推开门却看见一个老头躺在地上睡觉,地上还垫了草,他的身体很长很长,从屋子的这头到那头。我和惠儿吓得魂飞魄散。突然有一人走近我们,让我们快逃,否则等老头反应过来会去追我们的。我和惠儿又开始了逃亡。从一个小窗户里我们看到有一间房间里堆了几根木条和两把锯刀,我便推开门让惠儿在那锯木材,而我也拿了一把锯刀躺在靠墙的边上装睡着。果然那个老头子过来了,佝偻着背还是显得那么巨大,我眯着眼从我的眼缝里瞧见的。惠儿强装着镇静跟那老头点了点头。老头哼了一声便走了。我和惠儿才算喘上一口气。
休息与等待并不能让我们的心情有一点的平静。我们探头探脑走出那间房间。像是幻觉,而我和惠儿便置身于这样的幻觉,依然是阴冷的,但却是繁华的。
我们搞不清这里的局面,富丽堂皇,像宫殿,随处可以挑选珠宝首饰,一旁还有梳妆镜,这里的面孔全是年轻的漂亮的。我看到一个女子,好像朝着我们微笑,友善的微笑。我便忘却所有的恐惧,也微笑着迎过去。因为我想出去,我想这位美丽善良的女子一定可以帮助我们。当我触摸到她的手时,一股刺骨的寒冷直直逼向我的心脏,我用我所有的意志来抵抗我的寒颤,转瞬,我隔着我厚厚的衣服给了她一个拥抱。不记得我、惠儿、还有她谈论了些什么,她的神态依然是微笑的。后来,她告诉我们,她是三年前被带到这里的,同样的是那个男生,同样的还有他的母亲。这位母亲拥有着这里最高的尊荣与权力,而那个男生是她最宠爱的儿子。她要满足他想要的一切,包括女人。听说,这位母亲拥有一面奇特的镜子,可以看到各界的人事物。而所有来到这里的人事物将永远留在这里,一旦出去将会化作一缕青烟永世不得轮回,除非在三天之内找到出路,出去之后她们将永不干涉,并寄寓最美好的祝愿。三天之后这里所有的人都会在大脑里自然而然地明了出去的道路,但她们已经受到了诅咒,并且不可以向任何新人透露出去的路线,否则会受到同样的诅咒。曾经有人执意要离开这个看似繁华却冰冷的地方,但都被亲眼目睹化作青烟的过程。女子还告诉我和惠儿,她的身体之所以如此的寒冷,是因为那个男生让她喝下了一种药水,如果来这里的人十天之内不喝下这种药水,将会化作一具具骷髅。一切可以改变,但所有进来的人自己本身的思想、情感仍然由她们自己支配。女子永远也不会忘记她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恋,然而一别已经三年了。她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难道是下一个轮回吗?在这个冰冷的地方她渴望着温暖,却看不到末日,看不到太阳。女子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要带我们出去,平安地把我们送出去。我和惠儿流下了感动的热泪。女子说,她第一眼看到我和惠儿时,便觉得我们是那么的纯洁、善良、美丽、智慧。而我的一个拥抱又给了她久违的温暖,那种温暖好像划破了几个世纪。∮所以她决定用她的生生世世换取我和惠儿的一世解脱与幸福,祝福我们拥有最浪漫久远的爱情,以此来祭奠她永恒的消逝与寄托。∮
一路上,我们的心情都是沉重的。直到当我们再度看到阳光的时候,脸蛋上写满了惊喜,女子的脸上也写满了。我再次地拥抱她,而我拥抱的却是空气,伴着那袅袅的青烟。
我被惊醒了,也被震撼着。眼角仍留有湿湿的痕迹。
哦,多么离奇变幻、毛骨悚然的梦,多么迤逦的温暖……
我是相信梦的,一直以来。难道……
做这个梦的上一天,我拿到了省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父亲、母亲都为我高兴,各自都为着我高兴。
本文已被编辑[文若书]于2007-1-23 23:22:49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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