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自己不会是可以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片森林的女人,不料却在一棵饱经人世沧桑的树下停驻了脚步,并学着经营起一份从一开始就知道没结果的爱情。老外有句俗话,好女孩属于天堂,坏女孩拥有世界。(good girls go to heaven, bad girls go everywhere·)我想我是不小心进了天堂,忍受着好女孩不应该有的悲伤!上帝就是这样残酷,或许真的只有博物馆才展览着海枯石烂……
我跟他相识在南半球的冬季,虽然已是寒冬季节,但空气里却始终洋溢着暖暖的海的气息。他是落魄的职业棒球外野手,曾经相当辉煌过,后来由于脊椎受伤而放弃了棒球生涯,辗转移民到澳洲。他唱歌很棒,虽然不时走调,但却是另一番成熟而独特的韵味。他喜欢日本料理,因为欣赏日本人的精细与严谨,我说他被日本侵略太久奴性太重,他说他从来就不是政治的奴隶,他还渴望有一天衣锦还乡跟我去做四川女婿,吃火锅一直吃到双唇红肿。他了解运动,潜水、冲浪、柔道、棒球、高尔夫……用他的话说,除了乒乓球之外,别的球类他都不差。他喜欢做饭,他可以说到人的胃口蠢蠢欲动;他做饭很有妈妈的味道,以至于让我觉得南北半球之间似乎真的只隔着一条细细的赤道。他喜欢海洋生物,他说要在家里装一个很大的鱼缸,我曾经天真地觉得,在他的掌心,我可以只是一只一天到晚自由自在游泳的鱼。但事实不是这样,他的伟大与失败决定了像我这样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既做不了他身边的那株木棉,也成不了他树荫下那棵被呵护的小树。
他出生柔道世家,从小与运动结下了不解之缘,但骨子里却充满了琼瑶般的柔性,他说这叫台湾式的铁血柔情。我们去餐厅吃饭,他在餐桌上写了满满的诗篇。虽然从前也收到过不少情诗,我却惊讶于他留下的藏头诗,因为写得有血有肉,毫不娇柔做作、无病呻吟!
他带我去世界第一高的住宅大厦品鸡尾酒,他说从那里可以看到太阳落下的地方,可以看到澳洲的最东端。我问他海的那边是哪里,他说是大陆,是家!我们在78楼360度旋转观景台上从白天的繁华小饮至入夜的朦胧。我开始爱上了这座水上城市,因为它柔得不可收拾!
他开车很久带我去山顶上只为了喝传说中的爱尔兰咖啡、吃具有异国风味的水果鸭。但结果是他记错了名字,那里独特的是有着浓郁香味和厚厚沉淀的波兰咖啡。尽管如此,我们依然在澳洲鹦鹉的陪伴下吃得很开心。下山的时候,有人在山崖边跳伞,他说想抱着我从这里飞下去,我哆嗦着说还不想死。
我们去主题公园玩过山车,我吓到眼泪汪汪、惊叫不断,他只在一边静静地欣赏我失魂的样子。从最高处冲下来的时候,我们的表情被照片记录下来,他的脸依旧朝着我的方向,而我则吓到缩成一团,消失在照片上。他带我去看考拉和袋鼠,无意间争执起koala的名字,因为他说考拉太难听,按照台湾叫法叫做无尾熊就可爱多了,于是我开始叫他无尾熊。他确实长得跟熊一样,很大一只,但有时候却跟个孩子似的可爱,我觉得叫他无尾熊最亲切不过了。
出海捡贝壳那天是我在澳洲最开心的一天。我们把车开到船上运到了一个度假区,然后开着车在沙滩上赶浪,只留下两道长长的车辙……那里的海滩很少被人为破坏,海浪离开的时候,沙滩上便会有生命在攒动,脚踩下去的时候就能感觉到海贝的存在。我好开心,不停地踩呀踩、捡呀捡,感觉所到之处便海贝满地!突然有人从身后抱起我,不由分说往深水处冲去,湿到大腿的时候他停下来,轻轻吻过我的脸颊然后呵呵地笑,我搂着他的脖子,脸颊羞涩。我们把捡来的海贝在海边的烧烤台上做成美味的食物,尽情享受着捕鱼撒网的野 趣。晚上开车回家已是很晚,我没有回到自己所在的城市,而是在他家住了一晚。事实上他把我紧紧抱在怀里,我听到他急促的呼吸,自己也一宿未眠,我承认,那里面有害怕也有心跳加速!第二天送我回家的时候,他在门口停下来,犹豫着问我说:可以吻你吗?我出于羞涩地推开他,然后跑到楼上。这时候电话响了,他说想再看我一下,于是我下楼开门出去。他一把搂我入怀,我被融化到快不能呼吸。他始终还是亲到我了,但结论是:小姐,你接吻怎么跟个老太婆似的!认真一点,过来我教你好吗?很尴尬,初吻被形容成了老太婆的嘴,应该前无古人吧!
再后来我们去了一个叫做海豚岛的地方度假。白天开船出海钓鱼,我跟他就背对背享受着阳光、垂钓、海中央的美妙。鱼儿绕着沉船自在地追逐嬉戏,我对他说,那沉船就是传说中的泰坦尼克号。我们去沙漠滑沙;到海上坐滑翔伞,看到巨大的魔鬼鱼在水里游泳,我尖叫,顺便叫出了开不了口说的那几个字:“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哦!”晚上去海边喂海豚,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近距离听海豚呼吸,平和而悠长。我觉得自己也应该学海豚那样放轻松呼吸,因为并不是所有的人类都是敌意的。从此,我和无尾熊的爱情进入了挣扎阶段……当飞鸟爱上鱼的时候,他们的爱巢应该筑在哪里?他一直给不了我答案。
有一天送我回家的时候,车窗外掠过一片亮眼的紫色,他说那是春天才会怒放的jacaranda,紫薇科树木,中文名字很难查到。我突然想起席慕容那首《一棵开花的树》:当你走近/请你细听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不是花瓣/是我破碎的心。他说等到春天带我去看开满jacaranda的紫色花都。我很开心但却带着隐隐的伤,因为说起他和同一个女人的两次婚姻,说到他人生的大起大落。我不是贪慕虚荣的女人,我不介意跟另一半从零开始,但试问有几个女人能承受从负数开始?尽管如此,我们还是给了彼此机会,三个月以后我们在一起了。
我厌恶他的工作,每晚应酬到凌晨两三点,然后醉醺醺地说对不起。我不喜欢他的朋友,勾心斗角,奢侈糜烂。吵过很多次,因为他的醉酒,但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十月十日,他朋友把他叫出去说是要提前给他庆祝生日。下午四点,他电话我说很快会回家。傍晚六点,我电话给他,他说吃过晚餐就回去。九点,他说在卡拉ok。十二点、一点……手机没电。直到凌晨三点多,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他告诉我说,他酒后驾驶进了差馆。我起床走到阳台,脚下便是indy赛车的跑道,还没竣工的场地和看台比那一刻的心情还要混乱。于是我转过头,从二十一楼阳台眺望海天相接的地方,希望从大海找到宽容与平静。快五点的时候,我听到门响,便迅速冲回床上装睡。我好想大发雷霆,但碰到他冰凉颤抖的身体的时候,我居然主动抱紧了他!
春天来的时候,jacaranda 开了一地,紫了满城。无尾熊没有实现诺言,没有牵着我的手走在铺满紫色花瓣的地毯上…… 他因为连续六次酒后危险驾车,无视澳洲法律,被判入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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