恸
一屋子的烟,一屋子的人,一屋子的哭声,敞开的大门口也站满了人。
您在哪??我慌不择路地找寻。
一屋子的乱糟糟。我仍然一眼便看到了您。我明明知道那就是您。可我,想逃,想逃!
逃什么?逃那一双双仿佛盯着我看可怜我的目光?逃您变了式样和颜色我不再熟悉的脸孔?逃我永远也习惯不了的和尚啊道人啊那听起来就要使人沉伦的鼓馨声?我不知道,不知道!我只知道:逃,是我此刻唯一的想法。
然而傻傻地,像被人盯住了,像做了贼虚了心,脚灌了铅似地抬不起来,脑袋嗡嗡麻麻地突然整个人就刷地颤栗起来,我不知道眼眶是否被不争气的泪珠占满了,您就一下子在我眼前模糊开来,周围的一切也模糊不清了。
7天前,您突然脑充血,倒在了办公室,从此再没开口说话,虽然您直直望住我们的眼神和因疼痛而牵强的傻傻的笑容近乎痴呆,您的灵魂仿佛在另类的世界游荡着。可我们仍然感觉到莫大的慰藉,因为您还在。尽管您的鼻子和咽喉都插满了管子,尽管我们只有靠那透明而厌恶的塑料管子才能把维持您热量的米汤和牛奶一点一滴地输入到您的胃,但我们仍然满怀着希望,相信您,相信奇迹。
您一直都是坚韧的,在有十个兄弟姐妹之多的大家庭里,您是大姐,在那样坚苦的年月里,您毅然放弃了考取的您憧憬已久的艺校,帮姥爷,姥姥肩负起作大姐的责任,为了能早早地工作而减轻家里的负担,您嫁给了爸。
您一直都是柔和的,忘了有多少个白天和黑夜,您匆匆背起红“十”字药箱,翻山越岭,在上班以外的时间,为偏远的山区,交通不便利的农民们迎接了一个又一个灿烂的小生命。给寒冷的山区带去了温暖,您就匆匆地吃了一对荷包蛋,然后兴冲冲地回家,您说一点也不冷。
您一直都是宽容的,在我十岁的那年,和邻家的一个女孩玩偷她家店里钱,买5毛找1块的买卖游戏,被她家的阿姨发现了给纠了出来。您也没有怪我,只一味地向他们道歉,然后弥补了我无知时犯下的错,付了双倍的钱给人家。回到家您说,人总会有犯错的时候,您相信我还是诚实的。虽然没有被罚,可那次以后我再也不敢令您再次难堪。
想到这些,我便笑了,抚摸您苍白的脸,我的笑浓得化不开,化不开!
“这孩子是怎么了?快去楼上换下这身红色的衣服,要做法事了,你是唯一的女儿,你要穿孝服跪拜的。”不知道是谁在拉我的衣角。
“滚!滚!滚。。。”像突然被惊醒了一场好梦,我恼怒万分。既然我无法逃,那就该让他{她}们滚,我才不要讨得他{她}们的怜悯,管他{她}是谁。现在我不想被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支配着该这样了,该那样了,还拜什么菩萨和鬼神,还行什么法事,如果这样也可以超度一个人的亡魂,那么此刻为什么她闭上的眼睛没有释然,她苍白的脸上留下了千言万语。如果穿上那可恶而粗糙的孝服,就可以让人明白我的孝心,那么她早就该理解。可是只有我知道,她不喜欢杳遢冗长的啼啼哭哭,姥姥死的时候,她就没有哭,她说,人应该学会坚强,那样才会长大。只有我知道,她夸我穿红色的衣服漂亮,因为她说过,女孩子可以穿红色的年邻不是太长,要懂得珍惜。现在,我只想留我一个人在这,留您一个人在我的眼皮底下,静静地感觉您。
不,不要看,把眼睛闭上。 不,不要想,让思想空白。
我分明还听见了您的呼唤,那热腾腾的饭菜,那暖的窝心的毛线衣。我那书包里藏了三天的挂了红灯的成绩单,依然要家长的签字。我那令人嫉羡的满头马尾辫,依然要您梳起。我在衣柜里东挑西拣撒乱了的一地衣服,依然要您挂起,我那从外头跳啊,荡啊碰回的伤口,依然要你包起。一切都历历在目。我感觉到了,很分明地,甚至抚摸到了。
不,不要哭,因为您还在,您的一切都还在,如果真有上帝,我乞求它,让您安详地微笑,让您知道我的所知道。因为我是幸福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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