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出生到银行的时候,我还是清清白白的,没有一点异味,崭新得如一张白纸。我被挤压在兄弟们中,动弹不得地躺着,大气也不能出,那时候心里真想能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
终有一天,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从银行职员的手中接过我,将我与同伴们数了又数,才放进他的口袋里。于是,我开始了我的神奇人生之旅。
听了这个男人与一女人的谈话,我才知道他是一位小学老师。他把我和另外四张百元大钞交到他称为老婆的女人手中说:“呶!伙食费!老婆啊,省着点花!”女人白了他一眼,顺手狠狠地扯过票子,差点把我弄丢了。她没好气地说:“省什么省,你少抽几包烟不就得了!这个星期天,你又要请学校领导吃饭,那得花多少钱啊!”男人顿了顿,叹了口气说:“没办法啊!我们小学就是这个不成文的惯例,谁要评职称谁就得请客。”“那一顿饭就要了我们一个月的伙食费!真不划算!”“是啊,不过长久算来还是有赚的,起码每个月还有工资加啊。”“……”
到了星期天上午,老师又把我从他老婆手里要回来,说是怕请客的钱不够。因此,当他和领导吃过饭后,从他那满是烟味的手中传到了酒店老板的手里。从此我身上沾了浑浊浊的烟味。
也不知在老板的抽屉里呆了多久,反正他带我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听得见他开汽车的声音,一下子又是上楼梯的脚步声。只听他轻轻地开门,突然就是一声娇滴滴地称呼:“阿成,怎么才来呢!”我猜想,那是他的老婆吧。他说:“生意忙啊!好累哟!”“我给你放松放松。”一会儿,男人满足地喘着气。“等会儿我还得回家去,她让我今晚一定得回去。”男人说。哦,这不是他的家么?女人半嗔半怒地说:“死鬼!老是想着回家,就不要我了么?你老婆起码还有你女儿伴着!我呢,谁理我?”原来这个女人不是他的老婆。我真搞不懂,不是老婆怎么这么亲热?这时,旁边的老兄悄悄告诉我,它比我早来到这个世上,知道那个女人是老板的情人,人们也叫二奶。哦,原来如此,看来我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这时老板说:“你平时多邀请你的姐妹们去玩啊,逛街啊,就不会寂寞了。我有空一定来陪你哦。上次你不是说看中一套漂亮衣服么?今天生意好,这个给你!”说罢,把装着我们的钱包拿出来。女人娇嗔地抢过钱包,她打开来,一股浓浓的脂粉香味儿飘进我的鼻孔,熏得我晕头转向。朦朦胧胧中,只觉得自己和老兄们被白嫩嫩的手指掏出来,又放进一个粉紫的小皮包里。
记得在小皮包里也没呆多长时间,混杂着香气烟味儿的我和几位兄弟就被换成了一件华美的外套。服装店的女老板把我们轻轻地甩了甩,又对着光钱瞅了瞅,还用留着金指甲的手指用劲捏了捏,才放心地收进抽屉。
“妈妈!”我躺在抽屉里的时候,就听见一男孩的声音飘进来。“你得给我钱,我要去办理借书证!”男孩子大声嚷嚷道。女老板说:“别吵,钱拿去!别乱花!”男孩子径直走前来打开抽屉,翻了几下,我们好几个兄弟在,他偏偏谁都不拿,就把我捡出来。一折就塞到他的裤袋里!哎哟,痛哇!
原本崭新的,笔挺的我,现在已不成样了。男孩一边走,一边用汗涔涔的手握着我,害得我也浑身是臭汗。不一会儿,男孩掏出我,对一女摊贩子说要一串烤羊肉串。因我是百元大钞,那女老板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才找出余钱给男孩。我闻得到鲜羊肉的腥臊味,还有羊肉烤熟了的焦香味。女人接过我时和服装店的女老板一样不停地辩了又辩,我已经知道那是怕收到假冒的票子。
被羊肉摊的女人收在布袋里蹲了老半天,闻够了那羊肉味儿,终于随着她的三轮车吱扭吱扭地上路了。就那样颠簸了一阵子,她还没停下车来,就听见有两个小孩子的欢呼声,雀跃而来的杂碎的脚步声。我知道那一定是她的孩子们。孩子们冲上来抱着妈妈,也抱着钱袋里的我,觉得一阵温暖。可我还没高兴多久,钱袋子就被一只粗鲁的大手挘过去了。女人连忙焦急喊道:“你不能拿走!孩子得交学费了!”一个粗重的男人声音:“这么一点交不了学费的。我拿去做本,今晚赢些大钱来,你们娘儿几个才有得吃用。”其中一个孩子都哭了,喊着爸爸,爸爸!
我被这男人带着,来到一个乌烟瘴气的小屋。昏暗的灯光下,我被他狠狠地摔子一张奇怪的桌上桌上还摆着一堆方块块,后来我才听出那是麻将。看得清好几个男人在抽烟,在聊些我听不懂的笑话,接着就是一阵阵的哄笑。
最终男人并没有把我或更多的兄弟带回家,而是垂头丧气地走了。我落在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手中。当他心满意足地一把抓住我和其他的兄弟时,我想他该回家了吧。
然而,他带着我们走进一个眼花缭乱的地方。那里有眨的人头晕的彩灯,有震的人头痛的声音。兄弟们告诉我这是一个酒吧。我头一回来,觉得很不适应。不知什么时候,忽然一阵浪笑声迎面而来,一声“五哥,好久不见你来了呀!”兄弟说,那一定是酒吧女主人。男人嘿嘿笑着:“这不来了么?拿啤酒来!”不一会,女人的笑声,开酒瓶的喀吱声,玻璃杯碰在一起的脆响,此起彼伏。那个女人是谁?笑得令人反胃。这时兄弟轻声在我耳边说:“是来陪酒的,要钱的。”我觉得真稀奇,但也不出声。只听见他们嘻嘻闹闹着,女人娇笑声不断,又喝酒,又唱歌。我听得真烦躁,却又不知怎地昏昏欲睡起来。
听得一声“哇--”,一阵难闻的酸臭味冲我而来。我在哪里?睁眼看时,是被一只女人的手紧紧攥着,地上是一摊脏秽的东西,还冒着酒气。我心里猜着了点,一定是那个男人把我给了这陪酒女人。这时,只觉得自己浑身是说不清的味儿,既难受又不能呼吸。她把我小心地藏在内衣里,那里已经有陌生的兄弟在睡觉。接着她又继续去喝酒。
陪酒女人到很晚才回家。她的家不过是一间杂乱的小房间,摆了一张有上下架的床。她一回来,就把我们全丢在床上,她自己也躺着,把我们一张张地数。看她疲倦却欣喜的样子,知道她今晚赚到不少。数完了,还对着我们亲了一把,然后小心奕奕地藏在床底下的夹层里。很快她就把灯灭了,我们也觉得累了。以为今晚一定可以好好的休息休息了,没想到,女人却睡不着,翻来覆去地转身,还有低低哭泣的声音。害得我们也一宿没安乐。
我们就在这暗幽幽的木板下面呆了好一段时间。一天女人把我们带出门了。她把我们拿出来的时候,我看见是似曾相识的地方,正纳闷儿,就听她说:“存两千。”哦,想起来了,是我的老家银行呢。我以为这回该回去了,高兴得合不拢嘴。她又把钱一张张数起来。我紧张得伸长了脖子,挤得前面的老兄有意见了:“能不能表现点儿修养?”没想到恰好数到我前面那位老哥,她就停住了。把我和另几位一齐装回钱包。真气人!我在外面呆厌了,好不容易有机会回家,却又错过了。
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样子,恨不得马上就回家。明天,我又会去哪里呢?我真的不想再流浪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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