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的美女

尘俗生活烦恼颇多，同时却衍生出许多的享受来，这其实正是人生的妙处。譬如，坐公交车途中遇见的美女，内心早翻云滚雾，表面很绅士的偷窥她的雪肌丽影或如水身条，苦闷的心情马上被凉森森溪水冲刷似的，开锅了，那个惬意非笨拙之言语能表。

清晨，睁眼下楼，庆幸昨夜上帝开恩，睡的出奇的酣甜，老婆出奇的贤惠，儿子出奇的懂事，连通往小区门口车站的一截甬道，也干干净净的，便伟人视察一样款款走过。心情很好的上车，坐进习惯靠车尾的兰色塑料椅里，注视正上车的栗色长发女人，俄罗斯女人一样高挺的鼻子，橘子肉一样的嘴巴，莫名其妙的香水……吸引着你的视线。美人在车门口逡巡着，你提心吊胆她会不过来。天哟，她似乎短暂忧郁后，袅娜瓢来，丰满的臀落在你前面咫尺相隔的椅子上，波浪一样的卷发在风中翻滚，也同时在你貌似平静的心灵深处翻起了浪花。这种盈手可握的美丽因为你不能染指，心里喜欢，却装做漫不经心凝视窗外间觊觎一眼，绝对课堂上偷读一本珍贵的课外书一样自在。

但也有败兴的时候。你期盼车上的美女光临，冷不丁坐过来一位老妪、老头拟或丑女，一天的心情随之损失殆尽，在单位看文件、开会、见人皆灰不塌塌。在某种程度上讲，你的心情与清晨车上的美女有百分之八十的关系。六年前，搬到地处西郊的这个小区后，家离闹市区的单位有七、八站路，步行仅一个小时的路程。你人到中年，身体发福，轻度脂肪肝已多少有些累赘，对后半生养儿伴妇有了威胁。妻子劝你步行，锻炼身体，又可以节省一天两元钱的来回车票。你轻描淡写的说，才两块钱么，弄不成啥，省钱干什么，人舒服是最重要的。理由冠冕堂皇，其实心里制造着在车上欣赏美女的阴谋，就是不敢公开讲出来，怕影响你“正直诚实善良”的公众形象。读苏童《纸上的美女》，才理直气壮起来，反复回味自己奇怪的审美经历，为以后某个蹩脚的爱情小说积累一点细腻美妙的感觉。

昨夜通宵在办公室写小说，头昏脑涨，中午提前回家。车上人猪圈一样嘈杂，你心里烦恼的不行。站在１８路公交车过道里，面前坐着个肥硕丑陋红脸母鸡一样的女人，让你无端的压抑。又到一站，上来一个红格子衣服的女人，似乎同样的俗气。“哎，ｘｘｘ，下班了，过来嘛！”红脸母鸡呼朋唤友，把车厢当做自家的客厅。红格子衣服便楔子一样从你的胸前硬订了进来，一股难闻的汗臭味钻进你有些感冒却狗一样灵敏的鼻子。你厌恶的向后面躲，感觉自己在这一瞬间被上帝打入了地狱，万念俱毁。绝望里朝车窗外瞧，想在“死”前透一口气，却意外的发现抓在扶手横杆上的一只酥手。手背浑圆，色若凝脂，美伦美奂的肉坑似欲望之神挖下的多情陷阱。那指头，胖胖的，白白的，尖尖的，似藕，似葱，似蜗，更巧妙的是三个指头轻巧的做抓握状，小拇指却俏皮的翘起，在不锈钢的横杆上演示着人类女性最美的姿态。“太美了！”你在心里疯狂的大喊，象是一整天没有收获的渔夫，发现了湖面上美丽如梦的鱼饵抖动，兴奋的想象白色水泡下美人鱼的倩影。什么红脸母鸡，什么红格子衣服，什么嘈杂脏乱，全云翳一样飞了起来，因为一星耀眼美丽，世界迅速掩盖了汪洋般的污点。美女的力量此刻比瓦斯还要强大。在人墙的缝隙中，你很费劲的挪动目光，探照灯一样搜索，才发现她正是你经常在车上邂逅的那位少妇，虽然每次与你目光相对时总是冷冷的，皆是因为你们无缘结识的因素。但她每次上车、下车，都被你多情的目光细细的关注。你呀，肯定在我们小区住，在体育场十子某家银行工作，你有一个很帅的儿子，你还有……老公，对不？你在无言中多少次这么说，因为美丽，你对她早已熟捻如故。车上的美女丰富了你多少绚丽的文思，她其实是你文学的功臣，只可惜你无法把自己的感激表达出来。

在这种隐秘的情绪里，你觉得，车上的美女，象是一场场大雨，有时浇得没拿伞的你狼狈不堪，更多的时候则洗刷着你污浊的苦闷，使你清醒异常的把美倾洒在洁白的稿纸或屏幕上。你知道，人世间美丽的事物还有很多，我们有什么理由因为太多的丑陋而懈怠呢？

２００５年8月27日至２００６年

１１月２９日写于正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