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这年,我第一次离家出走了。因为妈妈说我离开了家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要证明她说的是错的,只是那时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充斥着妈妈那张自以为是的嘴脸。那一刻,我竟然为自己是她生的所羞耻……
city的尘土很多,因为人们的欲望在膨胀,他们总想让突起的山去填平凹进去的海,然后用双脚踩平。我家在过去的山上,我来到正在填的海边。没有沙滩,一片漫天的尘土飞扬,海没有颜色,退得老远,带点惊恐的澎湃。起重机有力却无气的运转着,来回跑的货车把粗糙的声音留给满面黄土 满脸惆怅的我。我的树林也背叛了我……我没有地方可去,我的倔强告诉自己 不能回去。书包里揣着我所有的积蓄--八十二元。我不知道能用多久,但我知道离人多的地方越近,钱越是没有概念……我真的是一个离开了家就不能活的人吗?我沿着海边走,虽然海水离我还很远很远,感觉有风吹过,带有咸咸的味道……
十八岁那年,我为一次自己的诅咒而出走,相信那时的咒语会真的实现,我会在街上死去。带着茫茫然的心痛打扮自己,对着镜子擦了淡淡的口红,晶莹的眼睛里似乎有着对世界的留恋,但更相信自己的诅咒,我不会逃避的。
街上的车有目的地而没目的的开着,红绿灯变换着颜色,我站在一边,看着行人的走过,看着汽车的开过,我木木的等待,等待着有人把我推到一旁,被车撞倒,艳红的鲜血会像落日的朝霞一样美丽……浸染了灰灰的马路……等得太久,晕旋,天空朵朵白云,狡猾的变换着形状,带嘲笑的离开。我站不稳了,后退了一步,哦,该离开了,也许不是在这里……我没有目的的走在马路的中央,沿着中间的白线,两边的车都可以撞我,走啊 走啊 直到看到西下的落日,金色的滚边,感动得落泪了,听人说,黄昏是最能激发人的死亡欲的,而那时我却感到一种重生,一种美丽的错误被原谅了,还得到了嘉奖。
回家了,再看看镜子,口红没有了,脸上脏脏的,依旧是茫茫然,自己的诅咒被自己解开了吗?还是那个诅咒本来就是一个游戏?
二十一岁,为平静出走,取出两千做为旅费,买了张半价的火车票,带着简单的行李,期盼着旅途的艳遇。轰轰的车轨声,要求自己提高警惕。车上有各种各样的人,吵闹的人群,孩子的哭声,沉默的我。那个夜里,我没有睡,从未感觉有如此漫长的时间,窗外偶尔有灯飘过,在黑色中撕了开一道疼痛的伤口。我疲倦,害怕,但很清醒。
陌生的城市有着高大干枯的大树,弥漫灰色的天空,我在便宜的招待所住下,然后把多余的钱存进银行,暗示自己,我不是旅游,我是在这里生活。回去睡了一觉,醒来时,有三十秒钟是想不起自己是在哪里的。洗了个脸 到街上的电话厅打了个电话回家,告诉他们,我到学校了,学英语的课程明天开始,妈妈罗罗嗦嗦的要我把蚊帐和床单洗了,我笑笑。我记下我住的地址,车站的站台名称,还有招待所的电话。就开始在大街小巷游荡,我尽量让自己像当地人,本来我也习惯一个人在外面乱走,并没什么大不了,没人陪,有音乐和自己的影子,那样就很好……
我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买了很多大瓶的牛奶,不出门,不吃饭,只有牛奶腻腻的味道,缩在墙角拼命的写东西,我觉得全身软弱,没有站起来的力气,写累了就哭泣,房里暗暗的,外面的光线从墙上高处的小方口射进来,没有太多的温暖……常年背光的墙壁隐约有茸茸的青苔。它们脆弱又善良,总是无辜的看着我。
当银行的钱只快剩下车票钱的时候,我收拾了东西,离开了……在去往火车站的车上,我发现自己原来是会那么单纯的想象,一开始还会期待艳遇……要知道,我是一个那么沉闷的人啊……
回到学校,我开始疯狂喜欢绿色,它总让我想到陪伴我那些日子 带有无辜神情的青苔。我常在梦里见到它们……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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