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房间里极其闷热,推开窗户。对面一个拐角处,我瞧见一个身穿红色睡衣的小女孩,她安静地抱着手中有些发白的布娃娃倦缩成一团。她目光注视到我,然后缓慢垂下眼帘。
天空开始下起狂风暴雨,漆黑的夜晚,青白色的闪电隐约可现。我巡视了一下木制的阁楼里,在床头找到一把黑色的雨伞,然后踩着吱吱作响镂空的木梯下楼。
艰难地举着伞找到拐角处,已空无一人,我想那个孩子应该已经回家了吧。摇了一下头,回到阁楼里。左肩已经潮湿了一大片。我脱下外套在温热的水龙头下冲凉。站在巨大的镜子前,仔细打量自己的身体。手腕上几道不深不浅的伤口,早已结了粉红色的疤痕。锁骨突兀出来,面颊苍白消瘦。我实在是有些恐惧此刻不成人形的模样。
擦拭好自己丑陋的身体,披上浴袍,走出浴室。外面的雨已经停止,屋檐下汇聚了一条缓急的脏水沟。先前的燥热已悄然退去,我打开着窗户,让外面的风吹进来。
熄灭灯,我赤luo着身体躺在凉席上,合着风,身体格外凉爽。
我依旧重复那个梦境,站在长满杂草的铁轨前,四周异常安静。白色的鸟在天空上张着翅膀盘旋低鸣,然后逐渐传来充满童声的曲调。
啦啦啦……我的神秘盒里装满了有趣的玩意……所有的玩具只有我的最美……收拾好行李……谁准备好带着我去流浪……啦啦啦……梦里……让天空知道我多么高兴做这些事情……雪融化了……妈妈千万不要醒来……让灵魂吸收你的爱……我即将要离开你……啦啦啦……
我分不清此时我究竟处在什么地方。一个身穿公主裙的女孩出现在铁轨上。她戴着一顶蕾丝花边的太阳帽,双手张开在铁轨上上摇摇晃晃的行走。
我惊慌地望着这样的美丽的孩子,阳光温暖的照射在她洁净的脸蛋上。她停止歌唱,眯着眼望向我这边,笑容纯美却又邪恶。远处,我听到火车敲击铁轨发出咣当咣当的沉闷声。透过云层,火车轰轰烈烈的行驶过来。女孩仍望着我笑,笑容变得哀伤起来。我想说些什么,而在梦境里我无法动弹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我就那样瞧见女孩的身体被火车碾压过去,红色的血块四处飞溅,沾满我的脸……
我惊吓着醒来,额头上虚汗沿着脸颊滑落下来。大口喘着气,我感受到胸脯激烈的起伏。我摸索着下床,跪在地板上,不停地喝水。我的手仍禁不住颤抖,这样的梦总在每个夜晚重复又重复。
稍许之后,我站起身,目光又追随到那个角落。我诧异又一次望到黑暗里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倦缩成一团。我走近窗口,分外的沉静。淡淡的月光撒在这座古老幽深的小镇上,女孩的目光注视到我,然后再次缓慢垂下来。
我觉得喉咙更加干燥,我握住茶杯,不断往口中灌满凉水。我依旧感受到身体里躁动的神经,我定了定神,迅速抓起衣架上透明的白色睡裙套在自己赤luo的身上。
我没有开灯,在黑暗里睁圆眼睛小心翼翼地扶着斑驳的墙壁下楼。深夜里,伴随着整个古镇安然沉睡,偶尔听到几声狗吠声。路灯下,几只飞蛾追着光亮不断撞击。这样,一切还是那么使人感到压抑。
我光着雪白的脚安静地走在潮湿的地面上。每愈近那个沉寂的角落里,心脏便萎缩一下,呼吸起来都那样困难。闭上眼,深深呼吸一下,然后迎着昏暗的路面继续向前走。
印入眼帘,一个单薄的身影,黑色的头发蓬乱,手中依旧拿着发白的布娃娃,笑容诡异。我停止脚步,不再前进,扭过头,心脏死一般不再跳动。
月光皎洁,我慢慢转过身。然后一切又那样突然,那个身影,再次消失。角落里,一个月光投射的暗影,空荡荡。我走近那个角落,然后安静地蹲下身来。倦缩身体,白色睡衣的下角已经沾满了泥土与污水。
这些都不重要。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四肢已经发麻。我慢慢支起僵硬的身体,我听到骨骼“咔嚓”声。我突然觉得头十分沉重,我必须回去休息。捂着头部,穿越这个角落,然后又一次没有打招呼的碰撞。这是一个男人的胸膛,我很快察觉到,我的ru*房就那样柔软的贴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我仰起头,看着这个十分好看的男人,他叫伟。
他还是找来了,他如影随行。
这次他在月光下,像一个庄严的国王。
我抱着双肩,没有说任何话离开。
而他,没有跟来。
……
(二)
当初选择来这座古镇,是因为伟。这个不可救恕的男人,他任性主宰别人的一切。
这个男人的家世很庞大,身缠万贯,并且拥有同样俊美的面容。
而我,一个为了灵魂而生活的女子。我是个苍白患病的女人,一种叫“无动于衷抑郁症”的精神病。
我是这样麻木的对待生活,见证一场一场破碎的离别,邂逅不同形形色色的男人。
于我,没有什么值得留恋,没有什么值得快乐,没有什么值得落泪……
“零度beautiful”是这座城市男人与女人寻找夜店的酒吧,在地铁附近。第一次与伟便是在这里遇见。
在零度beautiful的盥洗室里,我曾见过一个时尚女郎,穿露胸的吊带衫,超短的牛仔裙。蹲坐在马桶盖上,翘着雪白性感的大腿,疯狂拿着吸管抽白粉。
不久后,我望着这个女人极其享受满足的样子,最终也只是口吐白沫,倒在湿滑的地板上全身痉挛。最后她睁着烟熏的瞳仁,一脸不可疑信扭曲地望着我。我便是无动于衷的望着这个女人慢慢挣扎后死在我面前。然后进来一个女人,又尖叫地冲了出去。
离开了零度beautiful,身后跟着一个男人——伟!走到一个阴暗潮湿的巷口,他狂野地盯着我,我只是拉动嘴角。然后伟的手欺上我的腰。或许那样的夜晚要的只是一种陌生的气息。只是,一切都还是那样使我无动于衷。
彼此激情后,我望着这个男人疲惫地倒在柔软的大床上昏睡。我穿好衣服,拎起自己的手提包,离开了旅馆。这是一群人寻找夜店的目的,只是一种激情,一种原始欲望的掠夺。
回到自己居住的公寓,打开门地板上涔满了水迹。所有的地方一片狼籍,我又一次遭受到扫荡。脱下高跟鞋,踩在从浴室里流出来的热水里,茫然地望着四周。
我握着刀片步入了浴室,水龙头上喷射的热水撒在我的脸上。我倦缩在热水下,这是第二次用刀片划过自己的手腕,靠在墙面上,无动于衷地望着鲜血从血脉里汹涌而出。一点一滴地随着水龙头撒出的热水流到地板上,直到感受到疲惫,眼皮变得沉重。
那次是伟将我送进医院,我又一次获救。
我不愿一刀深入切进肉体里,我渴望也享受逐渐死亡的过程。生命像一朵花,我必须望着它绽放直至到枯竭,这是我必经走过的一段路。
我的身体里消耗了太多的血液,我永远是病态的苍白。
而伟,这个狂妄的男人,他阻止我走尽这条终究需要毁灭的路。
我的抑郁更加严重,这个男人唯一迫使我只是无止境昏天暗地暧昧在一起。他自以为是的能够征服我,哪怕我已经变得不再美丽。除了做爱,他只有暴力。他暴躁地揪着我的长发拖到浴室,强迫我说要他,强迫我迎合他的一切,强迫我的灵魂与肉体的愤怒。
这个男人终究要被我逼疯!
直至我怀孕了,除了呕吐,我只想睡觉。他又一次暴躁地跳起来,捏着我的下巴,捆住我的双手。我知道这个男人早已成虐待狂,虐待吧,这样也无法使我注意起他,我仍是无动于衷。
几个月后,我的肚子开始变大。他握着b超单,安静地附在我身边,变得无比温顺起来。
夜晚的时候,他的唇贴在我的耳边轻声道:要了这个孩子,最好是个女孩,这样慢慢等这个孩子成长大。我就有足够的精力与这个孩子做爱,我要这个孩子与你相反,我让她顺从我的一切。这真是一件使人感到愉快的事!
我仍是无动于衷,抚摩腹中这个孩子。然后又一次选择了割腕自杀,但我仍活了过来。只是这个孩子已流产,我知道这件事无法使这个男人平静下来。他的期盼与疯狂落空了,他血红的眼睛像头野兽。
他要的只是一种征服。可,他永远不会成功!
于是,我不动声色的离开,来到这座宁静的古镇。
……∮
(三)
我每个夜晚都重复那个梦境,一个美丽的孩子,身体被火车重重地碾压过,沉闷的声响,血腥的画面,哀伤的笑容……这些都使我开始变得紧张,因为这个孩子,使我记起曾在我腹中不见天日便离去的孩子。
我的上帝啊,快点让我结束这些,结束这场噩梦。
哪怕你能够轻易拿去我无任何意义的躯壳。
我会无任何遗憾,了无悔恨的选择安静的死去。
我每个夜晚都重复那个画面,一个身穿红色睡衣的孩子,倦缩在阁楼对面的角落里,黑色的头发蓬乱,发白的布娃娃,诡异的笑容……这些都使我开始变得紧张,因为这个孩子,使我记起曾在我腹中不见天日便离去的孩子。
我的上帝啊,快点让我结束这些,结束这样的画面,
哪怕你能够轻易拿去我空灵而苍白的灵魂。
我会无任何遗憾,了无悔恨的选择安然的归去。
这个夜晚,又下了一场雨。风很大,雨被吹得斜斜的,打湿了窗口的台桌。我裹紧自己的身体,用一种压迫心脏的睡姿入梦。
辗转到一个时间段,我又一次猛的惊醒。然后捂着杯子,跪在地板上不停地喝水来缓和自己颤抖的情绪。
我又望见那个孩子,无助又可怜地倦缩在那个冰冷的角落。手中紧紧抱着布娃娃,那便是她唯一的慰籍与信仰。她注视到我,然后又一次缓慢地垂下……
我抓起伞,迅速下楼。
那个角落依旧空无一人,我黯然沮丧地瘫痪在那里。然后望见那个男人,他平静地望着我,不发一言。
我突然觉得疲惫,光着脚,抱紧伞从他身边离开。我知道他说了什么,可我听不清楚。浑身湿漉漉地躲在浴室里,让那些温热的水撒在身体上。
我突然明白那个孩子倦缩的姿态,多么与我相似,我的孩子!
我倒在床上,光着身子,外面的风吹了进来。
脑中一片空白,我此时此刻呆在一个白色迷茫的空间里,呐喊不出,逃不掉,谁也救不了。
那一瞬间,我依稀觉得身体被人轻轻抚摩,沿着脸颊,游走到颈项,直至到小腿,我开始不住呻吟起来。
忽然,我疼痛的睁开眼,这个男人,如影随行。我充满力气地推开他,他跌坐在木板上,笑容邪气弥漫。我捂着脸,泪水涌了出来。
再次被这个美丽的男人温柔地抱起,我倦缩身体,泪水被他一一吸收掉。没有一次是这般温柔,然后沉沉地倒在这个男人的怀里。
我想,这个夜我怎会如此对他顺从。
(四)
一个月后,古镇一家心理咨询诊所。我的无动于衷抑郁症,可以被伟治疗好。我望到伟满意的笑容,然后牵着我的手离开。
我来到古镇的另一头,一个杂草丛生的地方。这个男人抱着我,然后开始亲吻我,我试着回应他。他捧起我的脸,我安静地望着他笑。
他整理好衣服,一个吻印在我的额头上。然后他的唇贴到我的耳边一字一句道:你、最、终、还、是、被、我、征、服、了……
我没有说任何话,继续听他说完。
“你出租的阁楼,每夜望到对面那个孩子,她同样是个患无动于衷抑郁症的病孩子,她是我找来的。你自所以每次下楼都无法见着她,是因为在你下楼之前,我就已经将那个孩子抱走呵。你毁了我的孩子,到头来,还是你比较心疼。我说过,我一定能够征服你,只不过需要换种方式而已。”
笑容猖狂的弥漫开来,我的心脏又一次萎缩。然后胸腔开始沉闷,充斥我的大脑。血腥味刺激我的鼻子,我张开嘴鲜血顺势流了出来。
然后,我望着这个男人决然离去。
我被这个男人征服了,他的目的达到了。我逃脱不了他的一切,终究逃脱不了……
我站起身,发现在杂草前面是火车经过的铁轨,四周变得异常安静。白色的鸟在天空上张着翅膀盘旋低鸣,然后逐渐传来充满童声的曲调。
啦啦啦……我的神秘盒里装满了有趣的玩意……所有的玩具只有我的最美……收拾好行李……谁准备好带着我去流浪……啦啦啦……梦里……让天空知道我多么高兴做这些事情……雪融化了……妈妈千万不要醒来……让灵魂吸收你的爱……我即将要离开你……啦啦啦……
然后,一个身穿公主裙的女孩出现在铁轨上。她戴着一顶蕾丝花边的太阳帽,双手张开在铁轨上上摇摇晃晃的行走。
我惊慌地望着这样的美丽的孩子,阳光温暖的照射在她洁净的脸蛋上。她停止歌唱,眯着眼望向我这边,笑容纯美却又邪恶。远处,我听到火车敲击铁轨发出咣当咣当的沉闷声。透过云层,火车轰轰烈烈的行驶过来。女孩仍望着我笑,笑容变得哀伤起来。
这个孩子,这个患有抑郁症的孩子,这个每夜在角落里出现的孩子。
我突然记起了那个梦境,火车的哀鸣声变得更大。
我笑了,原来一切早已注定,只是唯一可以改变的是梦的结局。
火车逐渐逼近,这个孩子眼睛里闪烁光芒,笑容凝固起来。
我回过神冲过去,短短的一瞬间,我望着这个孩子迅速跌落在草丛中,她仍是无动于衷地注视着我,然后垂下眼帘……
一切忧伤,悲痛,到此为止。
那么就这样选择结束吧!
我闭上眼,感到身体被猛烈的撞击然后高高地飞起……
本文已被编辑[寂寞的阴天]于2007-1-19 21:31:16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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