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一拉开鸡舍的门,经过一夜养精蓄锐的大红公鸡,披着五彩,急不可耐地飞上了那矮矮的断墙,向着东方发亮的天空,一勾首,一伸脖,呜呜呜--,他向全世界的母鸡宣布,“我爱你们!”,接着,转动着他那美丽的脖子,用带了光电传感器的头颅,向四下侦察。呵呵,不远处的场边,有一群早起的鸡在刨食。那里肯定有鸡妇女!这个桀骜峥嵘的勇士从墙头飞下来,向那群鸡妇女扑去。看到这个粗鲁的家伙不怀好意,鸡妇女们四散而逃。然而,已经慢了,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莱杭鸡少妇,被勇士用嘴啄住了后脑勺,并狠狠的摁下去。这个鸡少妇很聪明,她一边咯咯的叫着,一边顺从地伏下了她那高贵美丽的身体。勇士变成了流氓。他扑楞了一下翅膀,翻身上背,铁爪似的双脚,紧紧地抓住少妇背上的羽毛,屁股向下一坐,1,2,3!事情结束了,爱情走进了坟墓!这个流氓他意犹未尽,昂着头,又向其他母鸡冲去,他要用一个早上的时间,向鸡妇女们证明,他的身子骨是铁打的。
接下来,鸡们所发生的事情已经没有什么看头喽,老一套喽。我们还是看天空流动的云彩吧。早晨的天空澄澄碧蓝,像平旷幽远的大海,朵朵白云,像一群婉顺柔从躺在水面的美女,飘飘自得。东方无尽的色彩,舒徐有致的蔓延开来,好像要极力的告诉我们,这是一个生机勃发的日子啊。咦,两只鸟儿一前一后的飞过来了,前面的鸟儿尽力地扇动着翅膀,显得十分吃力,它神色慌张,脑袋不停地向两旁扭动。后面的鸟飞的轻快,像一个长跑运动员跑马拉松前100米,一点也不吃力。可以肯定,前面的一定是雌鸟,后面的一定是雄鸟。他们可能像少男少女一样在追逐嬉戏,也可能是强j*犯正在实施犯罪!我不是鸟类学家,我不能给出明确的判断,我只能静观事态的进一步发展。前面的鸟飞不动了,她开始在空中转圈,左冲右突,企图摆脱后面的追击。然而,事实证明这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他们之间的距离非但没有拉大,反而缩小了。前面的鸟儿无路可逃了,她只好噗噜噜的停在不远处的一棵树枝上,后面的这个雄鸟飞过来,似乎只在雌鸟的旁边点了一下,没有歇息,没有铺垫,没有犹豫,直接跳到了雌鸟的背上。树枝摇晃了一下,如同一个单人床,突然变成了双人床,不嘎吱作响不摇晃几下那能成啊。事情又结束了,快当的连1,2,3都不用数,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
真没意思!东面墙角处传来了纷乱的哼叽声,谁来了?嘻,一群猪!一头骨瘦嶙峋的母猪带领着她的一大帮子女,游街散步呢。我爱吃猪肉,但我不喜欢看猪,或许是我出于嫉妒之心,因为它们比我漂亮。漂亮也罢丑陋也吧,都是相对而言。但这头母猪它实在是太丑陋了,她抠抠眼,黄瓜嘴,大耳朵,皮肤松弛,一点也不象憨厚的猪八戒,倒像个时刻准备和人打架的泼妇。你看她那走路的姿势,一走三摆,一摆三摇,活脱脱一个在台子上扭屁股的模特。如果以猪的审美观,她或许是个魅力犹存的少妇,或许是个风姿绰约的淑女。但不管怎么说,她是一个单身的英雄猪妈妈,因为跟在她后面的有十五个子女之多。你看她肚子下面那一排奶子,鼓囊囊的吊在空中,ru*头还是粉红色的,和一个一连串生了四个孩子的婆娘一样,如果没有外力的帮助,吊拉在胸前的赘肉恐怕永远也不会英姿勃发了,呵呵,一个处于生育高峰期的妇女啊!她的孩子比她好看多了,一个个油光发亮,好像都掏了两块钱擦了黑鞋油。她们哼哼叽叽地叫着,欢快地跑前跑后。就在这时,可以让许多人脸 “腾”的一下变红的事情出现了,一个个头稍大的小家伙,竟然爬到了他的姐姐或者妹妹的背上了,还做着不堪入目的动作!这不要脸的小东西,你这是lu*n伦啊!你才多大?把你送到酒店做烤全猪,人家大师傅还都嫌你小啊。再说,你是跟谁学的?难道是自学成才?唉······,上帝啊!
世界上每日每时,都发生着我们可以思议的事情,也发生着我们不可思议的事情,而且绝大部分是我们不可思议的事情。
上文我不厌其烦的描述了我所见的发生在鸡、鸟、猪身上的三件事,这是再也平常不过的事了。对此,我们已经是熟视无睹了。我们不问为什么,也没有必要问为什么。这如春天花开,冬天落雪;麦子扬花,玉米受粉一样,乃大自然之规律也,或者就叫自然法则!然,我们人类,乃高级动物,我们虽然是自然界的一分子,但我们比其他动物多了理性,我们在遵从自然法则的同时,给自己制定了许多道德规范,条条框框,以约束我们自己,使我们在本性和理性中间保持平衡,以利于人类社会更加文明进步。试想,如果我们完全的像动物一样由着性子乱来,光为了争夺异性,占领配偶所造成的伤亡,无异于每天发生一场世界大战。
本性和理性是什么关系,可能是朋友,也可能是敌人,它们有时互相融合,有时互相格斗,他们更多的时候就像两个不和的孩子,需要人们给予更多的理解和宽容。
七十年代中期,一个极为偶然的因素,使我这个高中毕业害怕劳动的懒汉成了公社的一个帮忙的人,我命名自己为临时工分干部。我的任务就是把档案柜里文革初期破四旧时的抄家物品登记表重新抄一遍,按单价算出金额,最后再来个“色格嘛”完事。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件简单而且轻松的差使。不就是写写字,用算盘乘一下在加一下吗?我打算盘那可是跟大队会计练过“童子功”的。从小学4年级开始,村上年终决算我一直是义务算账员,我能非常娴熟的打出“凤凰单展翅和凤凰双展翅”来。我的直接领导是公社的民政干部老赵。赵民政有两间房,一明一暗,外间是他的办公室兼宿舍,里间是档案室,中间有个没有安门的门,只挂了个竹帘子。我抄写账册的地方就在里间档案室。赵民政管的事情很杂,从领结婚证到军烈属五保户优抚,都归他管。能来找他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一段故事。我好奇心重,又在这得天独厚的地方,所以就用百分之五十的注意力干工作,用百分之五十的注意力听故事。
一天中午,从外间传来了一个年轻女人轻微的抽泣声。年轻女人的哭声对我最有吸引力。按我的经验,接下来必然会有男女之间的一段精彩故事传来。我已经进入了青春发育期,对于男女之间的故事,我的耳朵是最忠于职守的,它是不会放过一个字的。赵民政开始问话了,
“ 你哭啥吗?有事你就说嘛,要不是我管的事,我还不管呢。”赵民政端着他那脏兮兮粘满茶锈的缸子喝着水。这个年轻的女人仍然低着头,哭声有所加强。赵民政有点不耐烦了,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这个赵民政像谁呢?他像电影《决裂》里的讲“马尾巴”功能的那个老师,说话慢条斯理,城府很深,厚厚的眼镜片后面经常透露着怀疑的目光,是公社十几个干部中有名的老油条。
“你是啥事吗?你不说算了,我还有事呢。”赵民政一副要走的样子。这个女的憋不住了,大声地哭起来,
“我要离婚!”
“你男人呢?他同意吗?”
“他不同意。我和他不过了,你要是今天也不同意离,我就喝敌敌畏了!”这个女人泪流满面,狠狠地说。
哇,以死相逼!一定是苦大仇深啊。我的注意力已经百分百的转移过来了。我轻移脚步,我要看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她啊,大约二十四五的样子,个子不高,白白净净的,头发有点自来卷,大大的眼睛,鼻子、嘴角有点向上翘,像一个吉普赛女人,挺好看的。赵民政重新坐在了椅子上,他已经接这个“案子”了。
“你为啥要离呢,你得说出理由啊。”接下来又是一阵哭声,痛不欲生的样子。
“我说不出口!”女的哽咽着说。
“有啥说不出口的?你不说出来,我咋给你处理呢?”经过一阵抽抽噎噎,这个好看的女人终于开口了。请原谅,下来的谈话极具可读性,但十分抱歉的是,我的耳朵只听了开始几句问答,就失去了功能,另外的声音塞满了我的耳朵窟窿。有刀子划过玻璃的声音,有用力揉面时面团发出的劈叭破裂声。犁铧在坚硬地面留下的深浅不一的犁沟也在我眼前晃动·····。我当时是个毛头小伙子,我的人生经验不足以透彻的理解发生在这个女人身上的事,留下了一连串的疑问,是零件不配套呢,还是发动机有问题呢?
“你男人个子大吗?”赵民政问。
“他又高又大,比你能高半拃”女的说。赵民政和我的个子差不多,我当时的个头已经一米七五,以此判断,她男人有1·85米,呵,他男人真是个大个子啊!
“他一个星期回来几次?”
“两次,星期六和星期三。”女的流着眼泪回答。
通过后面的谈话,我知道了这个女人的男人在西安重型机械厂工作,是个翻砂工,一个月吃45斤粮,有着用不完的劲,就凭他在媳妇跟前的所作所为,应该给他评个“抓革命,促生产”的标兵!这老几,星期六一回家,车子还没有放稳,不管媳妇当时在干啥,也不顾乡党笑话,就把媳妇往屋里拉,一副水火无情的样子。这还只是饭前的甜点心,晚上还有正餐,天亮以前还要吃剩饭。他不在呼这个小个子女人的感受。
“好了,你不要哭了,你男人今下午要是回来,你给他说,我叫他呢,叫他在我这儿来,你也来。”赵民政一边擦他的眼镜,一边说,他似乎不想看这个小个子女人的脸。
这个可怜的吉普赛女郎掏出了她一会儿擦眼泪一会儿擦鼻涕的手帕,又在脸上抹了一遍,她要在走出这个办公室以后,不想给人留下她哭过的印象。
大个子男人和小个女人结婚多的是,人家咋都好好的?咋就这一对不行?唉,这是一桩啥事情嘛,我想不明白!我不同情她的不幸福的婚姻,但我同情她遭受的痛苦。我开始盼早点天黑。要是我能给太阳栓个绳,我就把它从西面拉下去,再从东面拉出来。明天那个吉普赛女郎的男人他不可能不来,要是不来,就以公社的名义他的单位发函,砸了狗日的饭碗!
第二天刚上班,一个黑铁塔一撩门帘进来了。这家伙确实有1·85米,脸长的象胡传魁,身体结实的能扛起一个大碌碡。
“你媳妇要跟你离婚呢,你知道不?”赵民政开门见山地说。
“我知道,我不想离,我和他好着呢!”黑铁塔嗫嚅地说。
“你好个屁!你俩不合适,你不知道?”赵民政拉着脸,愤怒地瞪着黑铁塔,黑铁塔羞愧的低下了头。
“离了好,对谁都好,你是个工人,也没有娃,还怕再找不到媳妇?要是真找不到,我帮你找。”赵民政从烟盒里掏出一根宝成烟递给了黑铁塔,黑铁塔进入了长考。过了有半根烟的工夫,黑铁塔慢慢地抬起头说,“那就按你说的办。”,看来,黑铁塔还不是个坏人。赵民政走到门口,向站在外面等消息的小个子女人摇了一下手,这女人进来了,“你男人同意跟你离婚了,你俩回去不要打架,商量着把剩下的事办好,我再给你们开离婚证。”赵民政说着话,搓着手,好像手上有虱子咬他呢。
这是一个完美的结局,和大团圆差不多!这极不相配的一对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公社的大门。看着他们的远去的身影,突然,我狂打算盘的隐犯了,我返回办公桌,开始一遍又一遍的打“凤凰单展翅”和“凤凰双展翅”,楠木珠子在我的指间上下翻动,发出悦耳的劈啪声,一只只火红的凤凰从我的算盘上展翅飞走,飞向远方。
本文已被编辑[古草]于2007-1-17 20:47:31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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