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我看舅,他年谁看我？

我的婆婆和天下母亲一样勤劳，善良。婆婆有两子无女，夫是幼子，夫的上头有个哥哥长夫两岁。婆婆象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为了孩子，人生的大半辈都是在做牛做马。孩子大了，翅膀硬了，家便空了巢，空落落的家里就两老人，公公和婆婆。

我的婆婆是位极为理性的人，那怕是思儿的心写满了空落落的家，那怕是病痛折磨日渐老去的身体，她总是报喜不报忧。婆婆每次接听我跟夫的电话时，满脸的高兴都写在电话的那头，她总是掩藏得很好，让我跟夫觉查不出半点破战。

我的婆婆跟我的母亲同年，命运有着惊人的相似。幼年无父，苦难的童年，少年是在流邙和乞讨中渡过。故婆婆对而今的生活是格外的珍惜，她说一切来得太不易了。

作为这个家的外姓女子，我从初相识这个家到成为这个家的一员，已是历时八年。但真正跟婆婆在一起相处的日子却只能用天计算，因我跟夫都是打工一族，在对时间的安排上我们都有着太多的无奈。尽管跟婆婆相处的时间只能用天来计算，但婆婆对我的爱决不亚于我的母亲对我的爱，她从未把我当儿媳来看，就似她的亲生的闺女一样。说来也许你们会带来小小的疑问，因自古到今有太多的婆息不和的事件，但这确确是真的。

回湖南婆家时，无论是逢上春夏秋冬哪一个季节的时段，在家的那几天我最喜欢的是夜里跟婆婆卧在一张床上聊天。一老一小共着一个枕头，搭着一条被，婆婆给我的感觉是这里不象是在外姓的一个家，而是象躺在自个亲生母亲的怀里一样。

夜里跟婆婆聊天最好笑，我听不懂湖南话，加上湘乡话更是有十里不同音之说，要听懂可真是难，更别说要张嘴说，对于我来讲更是难于上青天了。往往聊天时都是婆婆憋着乡音，跟我讲普通话，那腔调有些怪怪，偶中间又夹杂湘乡话更是妙趣横生。我是连蒙带猜，问婆婆讲的是不是这个意思，往往是我听错，我跟婆婆就会相视大笑。

在家的那几天的日子，是夫最泛酸的几天。夫总是大早起床问我：“小三（小三是我的乳名）你跟妈咋就那麽多话讲，还笑的那麽大声？”夫越是想知道，我越是故做神秘，逗得夫酸劲直往上涌。

家中里亲外亲，婆婆跟公公的过去，夫的童年趣事等等。都是跟婆婆夜聊得知的，婆婆就象春来有点潮翻晒物件一样，件件桩桩认真仔细。知道才会去了解，了解才懂得婆婆此生的不易，让我对婆婆总是怀有十二分的敬意。

我跟夫在外的日子稍好些时，总是想着方接婆婆跟公公出来，感受南方这个大都市的美。

可婆婆总是推脱说：“她怕坐长途车，晕得历害。”我跟夫都明白其实并不是如此，一是：婆婆怕他们来玩会给我们经济上增加负担，二是：家里有一个89岁的姑婆和一个87岁的外婆随时都须我的婆婆照顾。

婆婆也是快奔60的老人了。老的要她照顾，小的在外她得担心，一个女人这一辈子就没把心放在自个儿身上过。做为她的儿媳，我不能替婆婆分担半点，还要婆婆操心我跟夫在外的安危和冷暖，我觉的我这个儿媳做得很失败，也很惭愧。

姑婆在迎来90岁生日的这个冬季，带着对红尘的种种留恋，离开了她恋恋的红尘。我想姑婆更多恋恋不舍的应是她的侄媳在她老人家床前无微不致的孝行吧。送走姑婆，对我的婆婆似乎有很大的影响，因在打给婆婆的电话声中不经意听到她的一声叹息。

外婆打电话给婆婆说大舅病重住院了，要婆婆速赶去看看。（这是在送走姑婆不到半月的时间里）大舅是糖尿病晚期患者，每日靠打胰导素维持生命。糖尿病俗称消渴病，得此病的人吃喝大得惊人，但过多摄取食物体内的糖份就会增的很高，对病人很不利。故糖尿病人要在饮食特别注意，尤是晚期更得小心。大舅是老小孩，饿时总是偷偷去吃些糖尿病人禁讳吃的东西，没谁管得了他，但大舅只听外婆和我婆婆的话。外婆对她的儿子没折时，自然想到我婆婆。

大舅在医生的精心医治和护理下很快转危为安，大舅每年都要往医院跑几回，我的婆婆心就会为大舅担心几回。一颗也幕入老年行列的心，还要掰成好几块，放在年迈的老母亲那儿一块，放在重病的兄长那儿一块，还有家里的和家外的远在上海谋生活的大哥，在江西的大嫂，在广东打工的我跟夫那里自是各放上一块。

了解我婆家家庭结构的人都笑称我家是五湖四海结亲礼，亲浓大江南北。可是又有谁明了父母老来那颗独自承受着空巢之苦，思念之苦，担忧之苦，病痛之苦的那颗疲惫憔瘁的老人心呢？

按照贯例，周末又是给双方的老人打电话的日子。夫是打回湖北的我娘家的父母，我则是打给湖南的婆家父母。电话正好是我的婆婆接的，婆婆说：“家中一切都安好，你们也不要操心家里有我跟你爸，只是大舅老是让人有些担心，一年要往医院跑上好几回，我也得跟着跑，我怕你外婆担心。这不今年刚开始大舅又往医院跑，前天我去看了大舅，今天才回。”在跟婆婆交谈中婆婆的思绪稍带上了点哀，末了挂电话时我切切听到婆婆用浓重的湘乡话讲了这样的一句话“今年我看舅，他年谁看我？”我跟婆婆连忙说：“妈，你就别担心，有我哩。”婆婆在电话那头传来开心的笑，而我那刻的心是涌着对婆家老人百个千个的歉意。

我把婆婆那句话讲给了夫听，夫一脸的凝重。他了解他的母亲，一个经过近乎60年风霜钢铁般的老人是不轻易将此句话讲出口的。

那晚夫问了我很严肃的一个问题：“如果湖南湖北双方的老人同时须要你放弃工作去长期照顾，你会选择去那边？”我说：“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如条件允许的话，我想把两家的老人弄在一起照顾。如条件不允许的话，那边最须要我就去那边。”

这虽是个假设，但眼前的现实容不得我不去想。城市和农村日渐老年化，城市的人和农村的人也日渐老年化。

当我背着行囊穿梭在城乡之间时，我的无奈写满在70后，我是70后不成功及悲哀的一代，因我不能给养我育我疼我爱的老人一个安享的晚年。

今年我看舅，他年谁看我？婆婆我向你保证，虽我跟夫没能耐让你跟公公过上安逸的晚年，但若真有他年之说，我定会象您对待姑婆，外婆，大舅一样在跟前照顾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