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非常羡慕那些有爷爷奶奶的小朋友，他们能得到除了父母更多的宠爱，而且，当挨了父母的打骂还可以到爷爷奶奶那里讨说法，告状，虽然爷爷奶奶并不能去打骂他的父母们，但可以被爷爷奶奶，尤其是奶奶搂在怀里心疼一番。我想就是再多的委屈，也被抚平了。

父亲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双亲，我根本就对爷爷奶奶没有概念，姥姥在我一周岁时也去世了。看着别人家的孩子总是能得到爷爷奶奶的宠爱，我在心里总是有一种悲伤。

由于母亲的严厉和不苟言笑，从我记事起，我就没得到过一个孩子应有的关爱呵护。

我的印象里，妈妈总是在打我。

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做家务，好像只有6岁吧，洗碗时拿不住，有时会打了碗，那要挨打。

小时候有尿床的毛病，都六七岁了还会经常的尿床，这是一件让我很难堪的事情，而每次都会被妈妈骂一顿，妈妈心情不好时还要被打，到现在还记得自己为这样的毛病（那时不知道是毛病，以为自己就是妈说的懒，没出息，这话深深的伤害着我）内心羞愧难当的挨着打流着泪。

孩子哪有不淘气的，那时又都是棉布的衣服，很容易磨破刮破，这对于我都是灾难。记得有一次三月份刚开学，由于刚过完年，男孩子有的炮仗还没放完，其实可能就是他们特意留着的，拿到学校到处炸女同学，结果把我的过年新做的花衣裳给炸糊了一块，我又心疼又害怕，不敢回家，几个女同学就怂恿我找他家去，我们几个就去了，理直气壮的说了经过，呵呵，他的父母根本不当一回事，最终也没讨到说法，我们就个自回各家了。回到家，我扭着身子怕妈看到，晚上，赶紧脱掉洗，没想到那黑乎乎的斑竟然被洗得很淡，基本看不出来，我这才松了口气，免去一顿打。

我不知道别人家的孩子是不是如我这样胆小，反正那时的我怕黑夜，怕自己在家，怕大风，怕打雷，怕老鼠，连苍蝇都怕。我和妹妹相差五岁，妹妹小时候是我带大的，那时大人上班很紧，我们姐妹俩被锁在家里，妹妹刚会说话，每每我们俩正玩着，她会撇着嘴要哭，我就哄她说：妹呀，别哭。妹妹说：姐呀，我害怕。其实我也害怕，我就也满眼惊恐的哄她：不怕，不怕，有姐呐。可我在妹妹眼里根本不能驱除恐惧，经常是对话到此她就放声大哭，而我也吓的搂着妹妹跟着哭。妈下班，没等开门就听见我们姐俩的哭声，气不打一处来，拿起鸡毛掸子就把我一顿狂打。那时我的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的。一次妈妈的同事来，她竟然让同事看我身上的青紫，我当时真的是羞愤难当。那时小小的我就想到了死这个字眼。

冬天，我们这里由于纬度高，天黑得早，我非常恐惧这时让我倒脏水撮煤抱拌子，可这些活都是我的，我因为害怕常常会磨悠着不敢出去，转来转去的，妈妈就急眼了，开口大骂，然后就是打。几乎每次都是这样被逼出去的。

还有很多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莫名其妙的挨打。

那时做错了事，我会吓得浑身战栗的回想挨打的那个痛啊，恐惧的两只眼睛都是大大的呆滞的睁着，那个怕呀，等到被打时，觉得这下可能要重，就提前使劲的咬住嘴唇。

等大妈妈打够了，歇手了，我的心也就松口气：总算又熬过一顿打。随后闪过的是下次挨打又会是哪天，那件事上哪？

提心吊胆，这是我童少年的生活写照。

妈妈对于我只是一个让我干很多活，又会骂人又会打人的管着我的人。

记得妹妹有一岁了吧，有一天妈妈不知为什么没有搂着妹妹睡，而是说：燕（我的小名），过来。

妈要搂着我睡觉，那时我五岁了，我觉得我早已经很大了，妈妈的怀抱只能属于妹妹，不属于我，我心里很别扭的窝在妈妈的怀里，这一夜我担惊受怕，根本没睡好，因为我怕自己又尿床，那样还会挨打。尿床这件事对我来说已经够让我感到耻辱的了，还要因为尿床被打，更深重的耻辱感激荡在我的小小的心里，可能快天亮了，我挺不住迷糊着了。激灵一下我又顷刻醒了，可是晚了，我还是尿床了，不过这次可能是因为自己的高度警惕吧，只尿了一点。

我吓得努力的把自己的身体死死的压在尿湿的地方，直到天亮也没敢动。

谢天谢地，妈妈没发现。

这是我记忆里的唯一一次妈妈对我的温存。

我的尿床的毛病还是我八岁时到北京，姑姥（妈妈的姑姑）知道了，给我找军医针灸才好的。我很感激她，她不仅治好了我的尿床，还向妈妈证明了我那确实是病，不是懒惰没出息。

后来，长大了，十四五岁吧，开始反抗妈妈的无理打骂。

一次又被无理打骂，我跟妈妈辩驳起来，我流着泪（之前我早不再在挨打时哭泣）大声地跟妈吵了起来，我越吵她越打，打到后来她怯手了，扔下笤帚疙瘩不打了。可那时的我已经进入神志不清的状态了，依然大声的哭喊，随后我感到我的脸开始发麻，嘴也感到歪斜的僵硬，不好使了，然后我又感到手也开始麻木，大腿前侧的肌肉也麻了。我想那时我的表情一定是非常可怕的，妹妹一个劲的摇着我的手哭着说：大姐不哭了，大姐不哭了好吗？还用手给我抹眼泪。

我感到我要倒下去了，一头扎到了炕上，立刻沉沉的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被妹妹推醒，可我的伤心没过，泪又流出来。

妹妹偎在我身边哭着说：姐你别生气了，其实妈没那么狠，刚才你睡下，妈一直让我看着你，是她让我叫醒你的，怕你哭着睡觉落下毛病。

我知道老人们说生气哭着睡觉醒来会傻，妈大概怕我傻了，让妹妹把我叫起。

这也算是我体会到的母亲的一点温存。

等到自己有了孩子，有时候也难免打他，但打完以后那深深的自责总是盘桓在心里久久不去。

记得儿子一岁半时，有一天他不听话，我就不理他了，他就很缠人的跟在我身后哭哭啼啼，中午的时间很短，我忙着做饭，心里气得不得了，他看我不理他就抱住我的腿哭，我生气的甩我的腿，想把他甩开，结果由于他的嘴紧贴在我的腿上，把他嘴唇与牙龈的系带给弄破了，我眼看着孩子突然满嘴是血，一下子惊呆了，抱着孩子赶紧擦拭，便擦边哭，心里想，我这是当的什么妈妈呀。

那以后很久我的眼前都是嘴里流着血的孩子的脸。

我其实也是个对孩子要求严厉的人，孩子有错误，从不姑息。

他五岁时有一次因为错误我要打他，让他自己褪下裤子露出屁股，自己趴在椅子上，我要打他屁股。

儿子在我的呵斥下不敢不露出小屁股，又不情愿的脱下又提起的，还用小手挡在屁股上的形象让人怜爱，嘴里不停的求饶:妈妈呀，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了，别打了。那双黑葡萄样的大眼睛满是惊恐，那顿打，不是打在他的小屁股上，每一下都打在我的心上。

那双满是惊恐的眼睛到现在在我的心中挥之不去。

我小的时候一定也是这样的啊，只是我没有儿子的嘴好，从来不知道求饶，只会瞪着惊恐的眼睛挨打而已。

想想心酸。

如今妈妈老了，看着她依然那样的不讲理，依然不体贴任何人，只为自己着想，我行我素的活着。

我无奈，只能笑笑而已。

2007年1月17日

本文已被编辑[帘外落花]于2007-1-17 20:45:38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