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风中的含羞花/阳光里/吐露着纤若游丝的忧伤/在经过的刹那/抓住他眼眸里深深的探究/让心腾起了/那失去知觉的隐痛/让他/想用一生/保护你娇柔轻盈的梦
蒋越胭将这首小诗发表在校刊上,是为了显弄自己的才华。它的确为她赢得了不少羡慕和称赞,还有学生会办公室主任的情意绵绵的青睐,她顺利的成为了校刊的记者。
可是她没有想到,班上更多的男生胡乱张冠李戴,将那个诗里的“你”当成了邓若昕,若昕个子不高,天生柔柔弱弱,尖尖的小脸,细长的单眼皮里流转着古典的气韵,她总是安静地整理着自己的东西,有少许自闭倾向。在越胭的眼里是纯粹的无能白痴加木头人,不过因为高考成绩好当上了班上的团支部书记,因为是团支部书记,顺便在学生会里做了学习部的助理,其实她一点事都不会做,更不会做人。自己的一首诗,居然让她成为了丁香样的姑娘,虏走了那些爱慕自己的男生的想象。
“蒋越胭,你的电话。”若昕打断了越胭的联想,却打不断她对她的愤恨。她蔑视的瞥了她一眼,用眼角的余光告诫她:你的一切我都要抢过来。
若昕呆了一秒,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挑衅的眼神。一直以来自己都是大家的宠儿,她习惯接受别人的好,也享受着世界没有争夺的天真,她仍然用中学的思维过她的大学生活。她并不十分在意越胭的敌意,静静的收拾好书包,到教室画画去了。
校园的春天,非凡的美丽。道旁紫红的无名花一路艳下去,有蜜蜂低低的唱吟回旋耳边;柄竹兰抽出了深绿的蕙,清丽似蝶的花朵在风里飘飘若仙;高大的白玉兰满头银花,找不到一片叶子,隔夜的花瓣在晨风中徐徐洒落,覆盖了沾满露珠的青草地;湖边嫩柳扶风,枝上跳出了绒绒淡绿的新芽,湖边石上零星地坐着晨读的学生。
若昕快乐的深呼吸,踏过湖中像荷叶一样的石蹲,走过绯红的桃树林,推开了画室的大门。里面一个人也没有,若昕打开四周的窗户,走上阳台,温暖的阳光轻柔如丝,抚摩着她澄净的心,眼下校园明媚的春光让她感动。她把画板画架搬到阳台,开始了描摹那幅开着艳丽玫瑰的水粉画。
“画的很漂亮。”突然有人在若昕身后赞叹的说。若昕一惊,画笔猛的一斜,笔下那片花瓣被拉得袅长袅长,眨着眼滑稽的笑。
“哦”,叶津低呼,“不好意思,让你画砸了,用白色颜料把拉出的尾巴覆盖掉吧!”
若昕依言修补花瓣。
“这样就好了。”叶津呼了一口气,放心的说。
若昕居然没有回头看看他是谁,他有点失落。回到画室,张好画纸,看着门外若昕纤纤袅袅的身影和随风飘动的长发怎么也下不了笔。
身边凳子上校刊里刚好登着蒋越胭的诗,叶津默默的念一遍,这应该是写他现在的心情,风中的含羞花,正静静开发在他的眼前,淡淡的花香,惹出他无限的怜爱,正是那失去知觉的隐痛在悠悠升腾,他决定要保护她,一辈子。他将校刊收了起来,把小诗剪下来,匆匆离开了画室。
叶津裁了10x10厘米大小的铜板纸,从正中折了起来,做成卡样。把剪下来的小诗细心的贴在内页,然后用红色的笔在诗的周围画上新古典的花纹,在另外一内页画了最简单的一幅画:一个高仰着头的男生手执五色伞,为身边背着手羞涩的低着头的长发女生挡雨。
伞的左边他用新学的pop字题写着:愿为你挡一辈子的风雨!最后,他把偷偷摘下来的紫色小花沿着涂上的胶水,在封面上粘出一颗心来。
他拿着新做的卡,一路兴奋地跑向画室。勤奋的学生不多,画室依然空荡荡,他的脚踏在地板上,无端的有了重重的回响。他瞄了一眼阳光灿烂的阳台,仍然只有若昕单薄的身影。他放轻脚步,慢慢的走近她。
她的画已经画好,正在作些微小的更正和修补。画里玫瑰花下,明黄色的竹篮里盛着两颗鲜红的苹果,好象两颗依偎的心,若昕的笔正在为那抹成熟的艳丽增添层次感。
“已经画好了啊?”他明知故问。
若昕点头,阳光穿过她的长发,他看见跳跃着的音符滑向她的耳垂,是她银白色的耳坠在闪耀。
叶津伸手将自己做好的卡递到她的眼前。若昕看着这个散发着淡淡花香粗简的卡,抿着嘴唇轻轻的笑了,她回头问:“给我的?”
“是”,叶津眨眼大方的说。
若昕打开卡,笑意更浓。
“没有什么写诗的天份,所以借用一首。”他不好意思的说。
“借用也是天份。”若昕说,“我很喜欢这诗,但只有你把它送给我。”
“都快十二点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叶津建议。
“好。”若昕把卡放在包里,开始收拾画具。叶津帮她清洗好画笔,把画和画架移进教室,走了出来。
若昕从她的中学思维里走了出来,她是个传统而没有心机的女孩。她不善于表达自己,叶津是她的方向标,她放心的依赖着他。她一味的用自己羞涩的微笑表示自己的幸福。
她的笑是蒋越胭的牢,她终于挖出了若昕的故事。真是想不到,自己的小诗居然成了她幸福的导航。她和办公室主任热恋着,在学生会时时贬低若昕的能力,在同学面前从不掩饰自己对若昕的反感。她正眼不瞧叶津,只有那样的可怜男人才会和白痴恋爱,她对他们嗤之以鼻。
终于,她找茬在寝室里重重抱怨若昕,说她像幽魂,根本不是人。死不死,活不活的模样让人恶心,还做什么团支部书记。若昕听出她话里浓浓的酸味,默默的并不搭理。拿着茶杯在阳台上开了水龙头,让水声淹没她的嫉妒和牢骚。
“你怎么不回她呀?”林诺急着追出来问。
“她是嫉妒我做团支部书记而已,我怎么答她。”
“骂她啊,她有本事怎么做不了呢?长着狐狸精的脸就想通吃,太过份了。”
“算了,都是同学。”若昕无谓的说。
“算了?你怎么一点争强好胜的心都没有,这样的软弱。”林诺诧异的说,“你是不是老太婆啊?一点都不像年轻人!”
“争来争去有什么用,她想做团支部书记我和指导员说去,让她做就是了。”
“什么?”林诺像见了怪物一样,“你不适合生活在这个世界。你知道不知道,蒋越胭在学生会排挤你,在班上造谣说你的坏话,这样的人你倒要让她,真是瞎了心了。”林诺愤愤的摔门出去。
若昕一时没有了注意,拿了书包走出去。
“不要在乎越胭的话。”越胭的亲密朋友追出来尴尬的说,“她就是那样的脾气。”
“没有关系,我听不懂鹦鹉学的人话。”若昕冷淡的说。
追出来的女生娇然一笑,捂着嘴巴点头大笑。
叶津在紫腾花下等着若昕。
“这里花香太腻了”他挽着若昕说,“还有蜜蜂呢,我怀疑它想叮了我。”
“是呀。那里空气都不好,寝室更过分,都不能呼吸了。”若昕苦恼的说。
“怎么了?”
“蒋越胭嫉妒我做团支部书记,说了好多伤人的话。”
“她怎么这样?你们女生太婆婆妈妈了。”
“我让她就是了。”若昕叹气。
“凭什么要这样?”
“我本来不喜欢做的。”
“那就随你的喜欢了,不要勉强自己吧!”叶津说。
“还是叶津了解我的心思,林诺太片面了。”若昕想,等学期结束,她就不再做什么班干部,专心学业。
转过蔷薇满布的小山坡,他们刚好和越胭迎面相逢。叶津一时意气,挡住越胭郑重的说:“请你以后不要随便出口伤人!”
“伤人?”越胭反问:“这里有残疾人士吗?”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叶津强调。
“我当然知道,我不是白痴。”越胭盛气凌人的说,“不过是个缺心眼的东西找了一条破破烂烂的拐杖,关我什么事。”她冷笑着擦身而过。
“这,是什么人啊?”叶津哭笑不得。
若昕向来是柔顺可人的女孩,他们俩连顶嘴都不曾有过,更没有吵过架,他从未接近过这样火暴的女生。越胭除了他想象中高高在上外,似乎出了一点情趣,他的心里留下了她清晰的影子。
第二学期,越胭四门重修,她的气焰从此一落千丈。她的外交手段全面收缩,从压迫者退到了讨好的角色。越胭改善了寝室里的关系,她对若昕虽然不温不愠,但不敌对。若昕心无尘埃,不计较以前越胭的刻薄。她们注定不会是交心的朋友,但从此大家相安无事,一直到毕业。
《soundofsilence》在最后的聚会上响起,音乐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可毕业已经来临,各奔东西是各自的命运。大家突然静了下来,忍住悲伤,互道惜别。
“我们是会在一个地方工作,我没有觉得伤感。”叶津伏首对若昕说。
“可是,我还没有找到工作呢?”若昕担忧的说。
“等我们安定下来,你就找工作。都已经说好到一个地方的,怕什么。”叶津很自信。
“听你的没有错。”若昕笑着乖巧的靠在叶津肩上。
“两位,干一杯。”越胭出现在面前笑着说,“以前的事,以此为尽吧。”
“好啊。”叶津说,若昕和他一起伸出手中的杯子。
“听说叶津在广东找到了工作?”越胭问。
“是呀。”若昕说。
“我毕业后也到广东,以后多联系。”越胭自信满满,她认为自己无论怎样都会比眼前这对傻子强十倍。她和他们道别不过是要告诉他们,她会比他们强。她并不要真心和他们联系,她根本连他们的手机号都没有问。
叶津在顺德一个小企业呆了一年多,然后跳槽到了美的。若昕随之到叶津所在的事业部做了检验员,两个人的事业都有稳定的发展,开始谈婚论嫁。
新年渐进,叶津和若昕周末到大福源买年货,他们准备到若昕家过年,将彼此的关系向家人明确化,准备明年末结婚。
“黄金搭档怎么样?”叶津问。
“行,我去看看衣服。”若昕说。
“邓若昕!”有人在叫,若昕抬头,看见蒋越胭冲着自己走了过来。
“蒋越胭?”他乡遇同学,若昕忍不住的欣喜。
“现在好不好?”越胭热切的问。
“还好吧!”若昕有些不习惯她的热情。
“到底怎么样嘛?”越胭追问。“在那里工作?”
“美的。”
“美的?”越胭的笑容突然冷的瑟瑟不堪。“叶津呢?”
“他也在美的,现在做开发工程师。”
“谁呀?”叶津凑过来故意笑着问。
“大工程师连我也不认得了?”越胭反问,旁人肯定认为他们是曾经深交的朋友。
“那敢呢。”叶津客套的说。“你现在在那里?”
“就在伦教的一个小公司,想进美的都不能。”越胭说。“你们一定拿高工资了吧?”其实,她心里希望他们拿比自己少的薪水。
“一般啦。”叶津也想在老同学面前荣耀一下,“就四五k而已,穷啊。”
越胭心脏猛一跳,差点没有停止呼吸。她现在仍然拿着一千多点的工资骄傲着,但随即笑着问:“两个人还是一个人啊?”
“当然是我一个人,她比我少一半。”叶津自豪的说。
越胭瞥了若昕一眼,她还是那么白痴的笑着,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但她看出了她的骄傲和幸福。真是想不到,学校里一点不起眼的叶津,这个让自己鄙视了几年的叶津居然变的能耐起来,远比公司里追她的那帮人强。
邓若昕根本配不上叶津,越胭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一切变化太快了,越胭重新把自己推上与若昕的格斗场。这次,她仍然会大胜而归不像在大学里一样。让若昕在丢了班干部却拾得了年年的奖学金和令人羡慕的英语六级证书和计算机二级证书,这过眼云烟她还耿耿于怀。
“真是厉害啊。”越胭赞叹。
他们真的成了朋友,若昕的放心,助长了越胭的气焰。她私下和叶津频繁的联系的,高兴的事和他分享,不快乐的事找他开解,时不时的挑拨叶津和若昕的关系。他们的交往,让叶津认识到了互动的乐趣。他的心渐渐偏向越胭,他回味这几年和若昕的相处,却什么深刻的记忆也没有。她是流水滑过他的指尖,留下不多的水泽,很快就蒸发了,没有痕迹。这场恋爱没有让他有长大的感觉,也没有让他懂得更多的责任。越胭的插足却让他变的自骄自傲,多出了许多游戏人生的理由。
“叶津,我这周要到供应商那里去。”若昕对发呆的叶津说。
“好!”
“越胭不是说要应聘市场部的职位吗?我已经拜托小肖帮她推荐简历了。”若昕说,“小肖和他们比较熟悉。”
“知道了。”
“你怎么漠不关心呀?”若昕问,“到底是同学嘛。”
“我当然关心。”叶津笑着说。
“那就好!”
原来越胭说的没有错,若昕真的是白痴,真的笨的让人受不了。以前自己怎么没有觉察呢?他和越胭都已经偷偷约会很多次了,和自己同在一个公司上班的若昕居然一点都感觉不到,她有没有感情?他完全可以当她是玻璃人,或者当她是空气也行。
“再见。”若昕说,“豆奶已经冲好了,记得喝啊。”
“再见,小白痴。”叶津懒懒的说,再过一段日子,他真的要和她说拜拜了。
若昕心满意足的关上房门。
叶津兴奋的跳了起来,他打电话给越胭说:“白痴走了,下班过来陪我。”
“你也叫她白痴?”越胭呵呵大笑。
“听你说多了,我也跟着学啦。”
“你什么时候和她分手?”
“很快了,你放心。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知道。”越胭自信的说,“可是我不喜欢看见她。”
“你的简历已经投了,希望很大。”
“真的?”
“是啊,不相信我?”
“可是我不想看见她。”越胭撒娇的说。
“我知道另外事业部在招聘文员,若昕一直想在办公室工作。就以这个当成分手的礼物了!”
“你还满好人的。”越胭酸酸的说。
“我和她到底一起好几年了。”
越胭成功的谋到了市场部的职位,聪明又漂亮的她很得人心。叶津不知道怎样开口向若昕解释一切。
“这怎么办呢?”
“是呀,再不说人家的文员都不招聘了。”越胭讽刺的说。
“就是啊。那不就更难开口了。”
“你不愿意说,就让事实告诉她一切好了。”
“怎么告诉?”
“我自有安排。”
若昕在生产部门,总是少不了加加班。今天晚上好明亮的月色,还有几颗散落的星星。她哼着曲子,走回住处。她想叶津一定已经做好饭了。
可是屋子里静悄悄的,开着灯却仿佛没人,说不定叶津在上网打游戏。若昕扭开门锁,眼前的一幕让她惊呆了。
越胭和叶津拥在一起,见她进来丝毫都不慌张。
“你们?”若昕不解的问。
“我喜欢她,你看不出来?”叶津说,“我们分手吧。”
“叶津”若昕眼泪哗的涌了出来,“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越胭坐在凳子上冷笑。
“自从我们重逢以后。”
“你太过分了,居然一直瞒着我。”
“我没有瞒你,是你自己太笨了,没有觉察到而已。”叶津说。
“你说为我挡一辈子的风雨?”若昕可怜兮兮问。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你不觉得我和你好象在做游戏,根本没有爱,你也不爱我。”他首先否认她的爱,让自己变得伟大。
“那不是真的。”
“难道什么才是真的?”越胭站起来,大方的吻叶津。
若昕大脑一阵哄乱,她转头跑了出去。她躲避着叶津和越胭,既不接他们的电话,也不答应和叶津分手,就这样默默的拖着。
男人爱到浓时,是手上摔不开的粘。
不爱时,绝情的恨不能将人一脚踢开。
叶津巴不得立即和她分手,在公司四处说他不喜欢若昕,若昕却老缠着他。若昕听了非常委屈,终于下决心和叶津分手。
她去了另外的事业部上班,越胭早安稳的代替了她的位置,她真的抢了她的所有。
若昕从来不是刻骨铭心的那种女子,她很快恢复了常态,过起自己平静的生活。
一年后,在集团文艺汇演现场。若昕遇到了叶津,他和她一样身穿乳白色的t恤,他们仿佛回到了大学的纯真时代。若昕还记得大一那年秋季运动会,她坐在操场边学生会桌旁写现场通讯。叶津怕她饿着,偷偷塞饼干给她,那时,她好开心好骄傲。
若昕想到他送给她的卡和那首小诗。
“你是风中的含羞花/阳光里/吐露着纤若游丝的忧伤/在经过的刹那/抓住他眼眸里深深的探究/让心腾起了/那失去知觉的隐痛/让他/想用一生/保护你娇柔轻盈的梦”
他保护了越胭的梦,捣碎了自己的梦。这诗本来是越胭写的,也许这就是宿命。
“越胭呢?”若昕问,“她没有来?”
“她已经走了。”
“到那里去了?”
“和一个销售经理到河南去了。”叶津苦涩的说,看不出他的表情是悲是喜。
若昕心里一震,那失去知觉的隐痛慢慢升腾。
“叶津!你干吗?”一个小个子女生跑过来拉着他问,“这是谁?”
“同学。”叶津说。
她含泪扭过头,向体育馆的门口跑去。
“她真奇怪。”那个女生对叶津说。
若昕没有听到叶津的回答,她也不愿意听见他的回答,身后响起了重重的音乐。
失去知觉的隐痛把她淹没。
今生,庆幸她的梦永远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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