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新月如水。夜色，如锦锻般缓缓的，缓缓的铺展开去。一望，无际。乱了人们的心。

蓦然回首间，嫁入李家，已是半年。

时间，到底能够改变多少？这时间，又能够让人坚持多少？

望着室内那点点的烛火，我唯有，叹息。

那个李家公子，为了我，柳如烟。他散尽家财，购尽天下奇珍，选尽人间绸缎。为的，只是他期冀中的一个笑颜。只是，只是呵，良人虽好，耐何那天意弄人？今生，他如我，终也不过是一个夺人所爱的富家子弟罢了。如是，何来爱？何来欢？弱水三千，我柳如烟的心已独独给了那个傻书生呵。也曾在那无数次的夜里，望着睡在身边的他百转千回。终究，我柳如烟不是铁石心肠，他的宠，他的爱，他的呵护，一一的入了我的眼。只是，只是呵……

六、

少夫人，少爷说有客。请您去前厅一行。紫儿在门口轻唤。神态恭敬谨然。

全家，都知李家公子视爱妻如命，哪个又敢不恭，哪个又敢不敬？

眼睛，有些温然，柳如烟，你被感动了么？要记得，他终究是隔你良缘的那一个。而你，有什么理由去原谅他？那，可是你一生的幸福。心底，暗暗的提醒着自己。一路无语，随紫儿走去前厅。

只是，只是，那前厅……

我万没想到的是，前厅的人，紫儿所谓的客，竟然，竟然就是他。

那个我朝思暮盼的傻书生。入厅，抬头，转身。怔然。这，该是怎样的境？

他，还是他。他，竟不是他。对面，是一副多美的画面？美得，刺痛我的心！

七、

温然的面容，白色的衫，俊朗的笑。只是，多了身边娇艳如花的她。那女子，一袭淡紫色衣衫。面色嫣然，弯眉如水，星眸含情。如烟看的到，她的一腔柔情，全都系在了那个白衣人的身上。而最让如烟心痛的，便是书生对那女孩温言相哄的样。这样的情景，是那样的熟悉。在梦里，如烟见过多次。只是，相同也不同。相同的，便是那书生满腔的柔情。不同的，梦中的女孩，便是如烟她自己啊。怎么，现在不是了呢？怎么会呢。如烟的心，彻底的翻天覆地的搅了起来。痛，至每一个骨节。

怎会呢。如烟梦般的呓语，惊了李初尘的心。他以为，她不舒服。急步上来搀了如烟上坐。而后，得意般的炫耀，表哥你看，我家娘子比表嫂漂亮吧。

表哥。原来，他们竟是表亲。而我，竟然嫁了他的表弟。

如烟，快唤表哥，表嫂啊。

表哥？表哥。表——

这一唤，耗尽了我一生的精魄。泪，不禁然的流满了面颊。

想起平日思他念他的种种，原来，不过是自己枉种相思。相思枉种，情为谁？我为谁？一股热气涌来，鲜红的血一口喷出，溅了初尘一身的白衣。而后，身子一晃，我晕倒在了大厅。最后的一眼，我才发觉，我结婚一年的相公，与我朝暮一起的夫君，今日，也是一身白衣！

八、

自此，我拒绝所有的阳光。拒绝任何与人的接触。

我把卧室的窗加了蓝色窗帘，整日整日的把自己关在房中。与我相伴的，只有那把琴。那琴，终还是舍不得丢。琴声里，有着太多的念想。一段琴音，一段回忆。一段琴音，一段生命的消尽。我清楚的知道，我的生命正在临近最后的尾声。

可是，现在，我无法不保重自己。

没有人知道，柳家的小姐除了琴棋诗画外，最精通的，还是医术。那日醒后，我便知我自己已是时日无多。缓缓的睁开眼时，我便看到夫君眼底的恐惧与眼角的泪水。

他怕，一个大男人，他说，他宁愿我对他不理不睬。那样，最起码，他看的到我。而今，在我倒地的那一刻，他说，他怕到了极限。他竟对我说，怕我一梦再也不醒。怕我魂兮去兮。怕我和他儿时的小妹一样再也千唤不回。

说到这里，竟然，他抚着我的手哭了。那哭声，震痛了我的心。

九、

这一年来，我竟是伤他如此深么？叹，今世，终究是要辜负这个人了。

或许，可以用另外的方式去补偿一下自己的孽缘。这时，我便暗自的下了决定。

没有人知道，这时的我，已是病入骨髓，药石无医了。最最可怕的是，竟然，我怀孕了。有了这李家的骨肉。于是，本可活三年寿命的我，为了这个小人儿，足足缩短近二年的寿命。只是，面对这样的一份深情，除此之外，我又有何以报？

再者，红尘无他，生，无可恋。死，又何惧？

更或许，这，便是我这一世情劫的果吧。如此，我想，我柳如烟认命就是。

十、

窗外，繁华依旧。红尘依旧。

我的夫君，依旧。日日的在窗前门外徘徊。

与他，我只说生病静养。我只留了随身的丫头一人，陪我端茶递水。

而我的夫君，因了一份爱我之心便被我哄在了门外。

他的担忧，他的皱眉，他的徘徊，他的叮咛，我一一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今生有此一份情怀，柳如烟也不枉人生一世了。尽管，那个傻书生已将我完全忘记。永远，忘不了那日厅里倒地前的那句话，表弟妹真是绝色无双，小表弟，你打哪骗来的这么一个漂亮的弟妹。呵，原来，原来，他竟已将我遗忘如斯。

十一、

心死，神伤。有时侯只是一句话或是一个眼神的空。

很多时侯，生与死，也不过短短的两个字。日子就这样走着。而我，随着时间的流逝，肚子里的那个小人儿似乎也迫不及待的要出世般日日的闹腾着。每每我疼痛难禁时，清月便轻声怨我，小姐真是，好好的姑爷不要，非要把人往外推。看，一个人活受罪了吧。

月儿，一定不可以告诉他。

月儿知我性子，唯有泪眼默然的陪我一次次在生死关头打转。陪我，伴我，更加细心的护我。终于，终于到了时侯了吧。

在经历了十个月的时间，而我，也在这个后院闭门不出将近一年的时间后，一个男孩儿洪亮的哭声响彻这个后院。

小姐，你看，他长的好像你和姑爷。清儿欢喜。

好想，好想抬头看一眼这个小人儿，只是，我再也没有了睁眼的力。

这个小生病，耗尽了我最后的生命。而我，终于，要离开这个纷杂的尘世了。

将要去的地方，可会是天堂？可有那最爱的桃花？

十二、

李初尘，在我闭眼的那一刹那闯进了房间。我知道，是清月唤的他。

如烟，如烟，我的如烟。

大颗大颗的泪滴在我渐无知觉的粉面。他又哭了。我想笑，睁不开双眼。想抬手，却是不得。

他哭，如烟，我爱你啊。宁愿守你一生，护你一世的啊。

他哭，如烟，你是我的妻，为何竟要舍我而去？

他哭，如烟，你是我唯一的爱，是我生命的支撑，如今，你要我如何？

就这样，那深深沉沉，无法消停的音回荡在房中院里。只是，他的如烟，再也听不到半点。只是，再也，再也唤不回曾经在他面前风情万种的如烟。那个鲜活的如烟。他的如烟，已经坠花而去，随水而流。红尘如梦的回首中，已碾作了刹那的回眸，用尽了自己的一生。

十三、

自此后，李初尘拥着小儿过尽了他自己的一生。

这个小人儿，是如烟给他最后的礼物。他明白的。他永远都记得如烟最后的话，

初尘也入尘，入尘也初尘。初尘遇君，入尘遇君。

君情深重，如烟唯以此报。望君，请君，盼君，珍重万千！万千珍重！

这是如烟的心愿。他，至死还是违不了那个小女子的意。于是，生与死的决择里，他选择活的承受。用一生的相思，承受一世的离别。

只是，如烟。如烟始终不知的是，初尘的表哥，有两人。

与她园中相遇、琴箫合音的，不过是其中的一个，而非是那日厅中的人。

而如烟更不知的是，他的父亲，为了顺利将自家女儿嫁入李家，故意将那书生推入海中。万幸的是，被一渔家女所救。只是，记忆全无，在相处的日子里，与那渔女日久生情结为了夫妇。于是，夫吟诗妇随之的过着一种平淡却祥和的日子。

十四、

如烟的生命停止了。生命停止，爱情始息。

百年的轮回里，谁是谁的缘？谁是谁的执着？

这样的纠缠纷杂里，初尘与如烟，如烟与书生，书生与渔女，冥冥之中，谁在呼唤着谁？

死亡和重生。看来，缘份与天意，谁都将无法看透。

柳如烟无法，我也将无法。无法，留住那回眸中的千万风情中的一丝一缕。或许，将来的一天，我也会将带着无数，无数的眷恋，含憾的轮回在那十二层的命运的大转换中。

罢了，罢了，曾经的指间相约，如今，都已是各自休。

如是，李初尘这样想。这天，竟是为谁春呢？这期间，最幸福的又是人呢？

所有的故事，随着如烟的如烟散去，随着书生与渔女幸福的欢笑，随着那当初的小人儿日益清晰的童语，一切的答案，都湮灭在了这如被水泅染过的十丈软红里。

只是，初尘知道，今生，如烟无悔。他，李初尘，更是……

本文已被编辑[悠然一生]于2007-1-16 14:42:17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