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点一刻，文欣收拾了桌子，把尚未做好的课件保存好，关掉电脑，打算拎包走人。同学为她介绍一位替母亲会诊的医生，今天晚饭她做东，不能迟到。

“铃……，铃……”电话铃赶在她起身离开之前响起。

“又有什么吩咐？”文欣想这时候来电话，总是老公又想起什么打来电话关照一番。于是她开口便问了过去。

“文老师，你快下来！你的车被撞了”，只听得先她一步离开的王老师在电话那头气急急地对她喊。

一听自己的车被撞，文欣连回话也顾不得，扔下话筒急匆匆地往楼下奔去。

车停在办公楼后面一处学校指定的停车点，平时她会很小心地将车靠在一边。车并不高挡，大众ｐｏｌｌｏ，以代步而已。开了两年左右时间，她平时小心“伺候”着，定时上釉打蜡一件不落，所以还是铮铮亮地像辆新车。这会儿，右后灯上角一个约四公分见方的洞口张在那里，边上还有几条寸把长的不规则的擦痕，像是这车流出的伤心泪痕。几块红色的碎片撒落在地上，显得有几分醒目。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文欣是第一次遇到车损这种状况，心疼得六神无主地望着王老师，似乎想从他脸上得到答案。“看不出是被车碰了，还是被人砸的”，王老师答非所问地说道。“没有现场这种情况保险赔不了，修理可得化不少钱了”他又惋惜地添了一句。

看着文欣那张哭丧的脸，王老师帮她出主意，说今天晚了，大概都已下班回家了，明天早上到学校保卫科去看看监视录像会不会有现场记录。文欣这时也拿不出什么办法来，也只能这么办了，想着今晚请了客人，老公还特地关照叫她早些到饭店等他们，所以得赶紧走了。

正要开门上车，王老师又喊住她：“先把这些碎片拣起来放着吧？也许还能派上用场。”说完王老师意味深长地对文欣笑了笑。

饭店是朋友推荐的，靠近郊区，那儿的环境比较好，幽静，而且菜也不错，打着农家菜的招牌，很有特色。据说什么山龟炖蛇、本鸡煲、剁椒鱼头什么的，都是他们的看家菜，味美价廉，许多人冲着这些菜专程过去。周末很难订到位置，今天周四，好不容易又有位置，大家也能凑齐，真是运气不错。朋友说，像他们这样有一技在身的医生，吃的饭局多了，对一般的饭店很无所谓，请他们就选有特色的饭店，这样才吃得开心有效果。

一路上，心情郁闷的文欣车开得有些心不在焉。这条路文欣只去过一回，还是在晚上，所以记忆不是很清晰，刚才没注意看路牌，凭感觉好像走错了，在附近转了两个大圈还是拿不准方向。这时，看见路口有一中年男人在东张西望，于是她把车慢慢靠过去摇下车窗打听去路。

“请问，茶山路是往这走吗？”文欣往右边指了指，

“没错”，那人弯腰又向着车里的文欣说道：“我也是去那边，能带我一程吗？”

“为什么？”文欣防备地问。换作平时，文欣不太会拒绝，毕竟她还算是个热心肠的人，更何况刚才是她自己先麻烦人家。可是今天不知怎么地，突然心头冒出绑架、抢劫的念头。于是赶紧按下车的门锁。

“现在这个时间出租车不好打，我等了好长时间了，你能不能带我一程？”那人还不甘心地向她解释。

“你说车上能随便搭陌生人吗？”锁了车门的文欣比先前放松了一点，带着歉意朝他笑了笑，然后摇上车窗，一踩油门便把那人丢在了身后。

今天似乎到处不顺，饭店门口的车位都已停满，饭店代客泊车服务,可是文欣今天对车特别敏感，不放心地问那侍者：“你们代我泊车，万一撞了怎么办？”那侍者一脸不屑：“省委的车我都去停，你担心什么？”。侍者的回答听起来叫文欣心里觉得怪别扭的，文欣想什么逻辑嘛！省委的车能停也不能保证自己的车一定安全，万一自己车被撞了，我一个平民百姓找谁去？真是的，连停车都打当官的招牌，拿当官的车来吓唬人，狐假虎威！所以她坐在车内拿不定主意，就一直没有动弹。后面的车按捺不住喇叭直响着催她，文欣无奈，只得不情愿地把车钥匙叫到侍者的手里，心里嘀咕再被撞了也只好自认倒霉了。

等文欣到了包厢，大家都已到齐，朋友对她开玩笑说只差她大驾光临了。文欣很不好意思，连连道歉。

一番介绍一阵寒暄之后，先她一步到的丈夫怪道：“吩咐你早些到，怎么来得比客人还晚？”文欣连忙解释迟到的原因。于是饭桌上顿时热闹许多，一桌人七嘴八舌地聊了开来。

晚饭在坐的共三家夫妻，朋友诸葛一羽他们一对，还有那外科医生和他妻子，再就是文欣夫妇俩。都开私家车过来，所以说起车的话题来都特有共鸣。没有车不方便，想有车，有了车，烦恼更多，光个停车就够你烦的。文欣说自己原本没有买车的打算，原来喜欢骑自行车，进出自由方便，可是她的那些自行车总是跟她无缘，骑不了多长时间就被偷走，几年的时间前前后后大约被偷近了２０辆车。实在太多了，都记不清这些车的“历史”了，反正似乎小偷总是跟在她的后面，无论她的自行车停在哪里，都会被小偷盯上。最频繁的是半个月的时间连续被偷两辆，最短的一辆车子拥有时间仅有半个小时。那天车子刚买来还没骑热呢，她把它停在超市门口，进超市买了点东西出来就不见了那辆新车。所以一气之下，文欣发誓不再买自行车，进门出门靠乘公交车或打的。谁知乘公交车也不省心，家到学校要转一路车，路上花的时间比骑车还多２０分多分钟，原本骑车半个小时可以到学校，现在要比原先提前半个多小时出门。这还不算，更烦人的是上下班高峰时间，车子挤得像沙丁鱼罐头，小偷也乘机浑水摸鱼，不到一年时间，文欣的包就被划破了几回。钱被偷了还是小事，最可恼的是，夹在钱包中的身份证和银行卡也一并被偷，害得她还得东奔西颠地花很多时间和精力去补办。无奈之下，只得加入有车一族。

“想不到，买了车也有烦恼，撞了我的车还逃跑，真是头痛哦。”文欣叹了口气说。

“医院现在也很头痛呢！今天我们医院又有一位住院病人没交齐住院费逃跑了。”坐在文欣一旁的医生接了她的话说道。

医生姓沈，是省直第一医院的胸外科副主任，高高大大的个子像个东北人，说话倒是很南方，慢腾腾软绵绵的，人却一脸的严肃。沈医生抿了口杯中的酒继续慢腾腾地说：“像这样因欠费逃跑的事在我们医院经常发生，特别是他们急诊室”，他指着坐在他边上的爱人说。

“是啊，是啊！”沈医生的爱人张医生连忙应道。她跟丈夫在同一个医院，长的与她的丈夫完全相反，个子小小的，说话的节奏却很快，大概是在急诊科训练的结果吧。而且，一开口就刹不住车，口才一点都不比当老师的差。

这会儿好象撞到她的枪口上，于是她像机关枪一样扫开了：

“我们科室面对的都是急危重症，压力大得叫人喘不过气来。这倒没什么，最头痛是有些病人不付医药费逃跑。”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几乎所有的患者都是来急诊的，遇上突发事件谁的身上会有足够的现金？检查的费用少则十几多则数百，做完检查还得用药、办住院。住院得交押金，否则办不了住院手续。尽管所有的病人或家属都信誓旦旦地保证并央求我们说，你们先给办了，明天我一定想办法。有的甚至愿以物品做抵押，但谁又能保证明天他们一定能找到钱？许多急危重症病人我们都本着救死扶伤的精神从速处理，但做归做，这笔费用怎么解决？讲信誉的或许会还你，不讲信誉的等你帮他处理完了还一走了之，或者给你留下个假地址、假姓名什么的。有的的确是看病都看不起，可是我们医院不是慈善机构啊！如果所有这些都必须由医院支付，这样一来，医院还想营利？每天正常的开支,职工工资等等怎么支付？还不如趁早关门了事。”说完她哈哈大笑起来，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政府不是每年给医院的拨款中包括了公益性费用的么？”文欣的丈夫不解地问。他在市政府办公室做秘书，对拨款这样的事也有些了解。

“哪里够啊！”说话慢腾腾的沈医生这会儿也急了，好像面对的是检察官，他必须辩个清白。“我们医院去年患者医疗欠费大约为８０多万，今年到８月底患者医疗欠费就达６０多万了，这还只是冰山一角，没有包括其他方面的医疗欠费，医院医疗欠费额还在逐年递增，成了我们医院的一个沉重包袱，一块疼痛而又挥之不去的“心病”啊！”说完这话他那张原本严肃的脸更加雪上添霜了。

“你们医院去年是不是因为医药费的事出了一件人命关天的大事？”半天插不上话的诸葛总算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诸葛一羽是文欣他们夫妇的校友，高他们一届，日语系的，长得矮矮胖胖，张口说日语时倒也挺像个日本人。自诩是诸葛亮的第５１代后裔，是真是假勿须辨别，不过人绝顶聪明，的确有诸葛亮的风范。因为曾跟文欣的丈夫当时的男友黄磊同在校文学社里混，所以跟他们成了好朋友，平时都习惯称呼他诸葛，现在一家日资制纸厂负责物流。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沈医师点点头，很无辜地说。

“什么大事？”文欣好奇地问。在学校教书的文欣，每天早出晚归，除了关心学生的成绩还是学生的成绩，很少知道学校以外的事。

“哈，我们的文老师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诸葛挪喻道。

原来去年年底沈医生他们医院急诊科接治了一位７０多岁的老病人，老人住院半个月，急诊科先花费３００多块钱，然后入院治疗又花费了８０００多。由于这位老人没有能力承担自己的医疗费用，而医院又无法联系到病人的家属，急诊科主任为了不影响急诊科的收入就和保卫科商量，派人把老人送到离他们医院远一点的地方，然后再拨打１２０。因为他们知道１２０在接到报警后会根据就近原则，把老人安排到别的医院，这样老人就不会再被送回来了。但是大概由于紧张吧，把老人送走的那两个保安忘记了拨打１２０，再加上当天的天气非常冷，于是造成这位老人死亡。这件事通过记者的采访报道之后，一时间医院受到了舆论的一片谴责，最后院方处理了急诊科主任和保卫科副处长才算平息了这场风波。

“现在大家只知道谴责我们医生的不人道，可是费用不够，我们的工作也很难开展，该做的检查不能做，该住院的住不了，于是就会延误最佳的抢救时机，这样医疗纠纷又来了。而病人只知道催命似的催‘快快快,救人要紧’，我们该怎么做？再说，如果病人付不出医药费，还不是扣我们科室的奖金？”张医师还是很不平地说。

“现在医药费也太贵了,老百姓看病都看不起，也难怪他们的。”诸葛听不下去了,插了一句。

“就是，就是”，文欣丈夫连忙地点头附和。他可不想这餐饭成了他们医生的诉苦会，现在说起看病谁都怕医院这把快刀呢。

哪料张医生这会儿已刹不住车了，她换了个语气又继续说：“那倒是，看不起病的人也很可怜。我以前在住院部时，最怕什么？就是病人逃跑，谁管的病人欠费逃跑那个医生这个月的工资奖金就基本泡汤了。病人逃跑，我们就追到家里，看那个穷样，心都酸了，怎么追费？只有自认倒霉。可是话又说回来，医生也要吃饭，也有孩子要上学交学费，没钱，学校不也是不让我的孩子去上学的嘛。”

“哈，那你们就拿医药回扣和收红包啦！”一直没有说话的诸葛的妻子，笑着轻轻地说了一句。真是不叫的狗会咬人，大家扯着嗓门说了半天，都没她这句话厉害，她这话刚一落音，桌面上立刻安静了许多。

诸葛的妻子跟沈医生一家很熟，小时侯他们两家是邻居，她从小跟在张医生的屁股后面颠来颠去的，所以对张医生说话没有顾忌。现在她是一家银行的信贷员，话不多，却句句都很厉害。

“这话现在不好乱说哦，最近这种事查得很紧。”张医生连忙红着脸制止道。

医生拿回扣和红包是个人皆知晓的秘密。医院的医生除了工资，很大一部分来自医药回扣这样的灰色收入，有的医院明里禁止，暗中却对医药回扣半开半闭眼睛，甚至有的还鼓励医生多开药，因为医院靠以药养医来保证医院的一些开支和提高职工的福利。据说一种药品仅仅在从药厂到医院的过程中，价格就翻了两倍之多，这其中有代理商和医药代表分得的利润，同时也包含着给医生的回扣。最近中央正在下决心查办商业贿络，医药回扣也在查办范围之内，市里另一家医院刚刚查办了一起集体药品回扣案，２名管理人员涉嫌受贿、７０多名医生收受回扣100余万元，金额最高的一位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收受了近1８万元。这位老兄是有病没病的一律都开有回扣的药给前来就诊的人，简直到了见钱眼开的地步，毫无医德可言。这回他受到了法律的制裁，成了对医生进行教育的典型的反面教材。所以，提起这种回扣的事他们做医生的当然心有余悸，因为只要有药方权的，几乎没有不拿过回扣，只是看个人良心，药方开得大点小点而已。　

这时聪明的诸葛转移了话题，向着他妻子说“你们银行也好不了哪里，这么多坏死帐，要是叫你们自赔偿的话也只好去要饭了”。

“现在我们银行日子也不好过噢，既怕房贷贷不出去，又怕房价大跌贷款收不回来。哪天真的去要饭了呢，你可要做好养我的准备啊！”她竟然跟丈夫开起玩笑来了。

他俩是高中同学，青梅竹马感情笃深。

“圆圆，你还愁什么，你们诸葛在外资，养你还有什么问题，诸葛是吧？”还未等诸葛开口回答他妻子，张医生已经替他回答了。

“哪里，哪里”诸葛拿起面前的酒杯朝张医生敬了一下，然后摆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说：“大姐你不知道，日本鬼子是多么精巴狡猾，我们的日子才不好过呢。”

“这话怎么讲？是不是怕我跟你们借钱？你们都在哭穷！”张医生笑嘻嘻却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你不知道啊，大姐！”诸葛继续他一副可怜表情，“我们老板可精明呢，他在日本有家集团企业，我们的厂只是他集团企业的一个子公司。工厂的设备和生产的原材料都从他自己的集团公司进口，老板把进口价格定得很高，生产成本就很高，厂里根本没有利润可赚，一直亏本生产，所以发工资都快成问题了。”

“既然这样，那你们厂为什么还要再开工呢？”文欣不解地问。

“哈哈！”众人都笑了起来，他们觉得文欣这个问题太幼稚了。可是文欣还是不解，一脸迷茫地望着诸葛，希望他能给个答案。

诸葛只好耐心地向她解释：“子公司亏母公司不亏，总的来说老板还是赚的。在中国亏了，可以少交税，又有理由少发工人的工资，多精明。”

“是啊，在中国大陆投资的外资企业中一直存在着“长亏不倒，越亏越投资”的奇怪现象呢。”黄磊也插上一句。

“那是，我们厂从在中国设厂那天起，就一直没有从亏损的泥潭里爬出来过，可是投资却在不断增加。一方面专有技术等无形资产的作价高于国际市场价格，加上贷款利率大大高于国际市场利率，另一方面采取高报进口原材料和低报出口成品的方式，将利润转往他们本土的母公司，所以，日本企业在中国滋润得很！”诸葛说着激动地站了起来。他边上的黄磊忙将他按下说：“喝酒，喝酒，别激动老兄。这种事太多了，光我们市近1万家外企，“亏损”的就有7000家以上……”

黄磊话还没说完，诸葛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手机，喂喂了两声，然后听了一会突然脸色一变音调提高了八度大叫了起来：“什么？哪个混蛋？”他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把在座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静静等着他把电话接完。

只见诸葛接完电话，呆坐在那里，半响没有还过神来。

“怎么回事啊？”他妻子推推他的胳膊肘问道。

“唉——”诸葛长叹了一口气，“中国人真他妈的不争气啊！”他仰着头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地说。

“到底怎么了？”张医生也按捺不住地问。

“我们厂里一些人在串联想搞罢工请愿，希望厂方给工人增加工资待遇，想不到真他妈地哪个王八蛋去告了密，结果老板要拿那些带头的人开刀，说如果那些参与密谋的人自己先出来交代，则可以免予解雇。”诸葛铁青着脸愤愤地说。平时文质彬彬的他这会竟然说起粗话来了。

“啊？有这事？”众人都惊诧地异口同声说。当然每个人的意思不一样。他妻子关心的是她的丈夫会不会有麻烦。文欣则惊讶还会有人闹罢工，而其余的三位或许是觉得有人告密而不可思议。

诸葛苦笑着点点头。

“那你没事吧？”黄磊担心地问。

“应该没事，我只是跟着在请愿书上签了个名。”他朝大家不好意思地说，“这种事不加入不够义气，加入吧，他们还对我不是很信任呢，我毕竟曾经给老板做过翻译，现在又是中层管理，在工人的眼里还是属于’汉奸’类的吧？”

“听说前不久东北有家日资企业工人罢工，最后连锁反应，许多家日资企业都加入了，罢工工人达到３万多人，想不到罢工会有这么大的规模。最后他们罢工的日资企业工资家家看涨，差不多人人都加了１００多元，其实也还是少得可怜，才由每月６００多加到７００多·不过这已让那些没有罢工的日资企业员工很羡慕，他们也想多挣钱，但只能靠超时工作，加班来得到。”沈医生一脸严肃地说。“不过，政府组织协调劳资谈判时候，却发现找不到组织者和谈判代表。”他依旧一脸严肃地又补了一句。

“罢工哪有这么简单，领导罢工不是一般的工人所能组织的，还不是一些技术骨干或者公司行政管理人士在背后操作的。”诸葛似乎知道一些内情，就罢工事件说了开来，他说前不久市里有家日资企业工人闹罢工，资方以撤资为要挟，要求政府介入，甚至出动警察来控制局面。结果是市长亲自出面调解，一面央求员工回去干活，一面跟老板说情不要解雇牵头的，罢工才无果而散。领导与组织罢工的员工是要付出代价的，因此，组织罢工的员工事先得做好牺牲自己的打算，而每位员工会给这些人100～200元捐款。也有些企业的中方管理人员积极撮合员工罢工，并且跟员工达成协议，如果帮助员工增加了薪水，员工则要给管理人员“提成”的。

一番话说得在座的都面面相嘘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唉，都是我们穷，才这样。”冷场了片刻，文欣很有点忧国忧民的语气说。

“所以啊，外资企业，听着好听，我们中层比起那些一线的工人是要好很多，但也要常常加班加点。哪像你们啊，吃皇粮的，旱涝保收。”诸葛朝文欣两口子羡慕地说。

“我们也有我们的苦衷呢，像她，”黄磊接着诸葛的话指指文欣说，“像卖给学校一样，每天早出晚归累得半死。我么，整天跟在领导屁股后面转，还时不时地说些违心的话，领导指鹿为马，我还得说领导是伯乐相马。你们说我他妈地是不是有些变态”黄磊好像喝得有些过了，触到了他的痛楚，竟然有几分失态。他原本是个书生气很重的一个人，文笔很好，但处事不够圆滑。在市里做了好几年的秘书，可是资历比他浅，来得比他迟的人都提了，他还是在副科的位置打转。一方面他还是不太适应机关的处事之道，另一方面也是他运气实在不好，原先指派他跟的一位管纪委的副书记，今年春节黄磊上他家拜年时，他曾经向黄磊暗示会考虑提拔他。只是当时黄磊没有明白他暗示背后的含义，没有向这位副书记进一步的“表示”，所以提拔的事也迟迟未见下文。等到黄磊明白时，已经迟了。这位副书记前不久在一次给全市机关干部做廉政报告当中，突然被人戴上手铐从主[xi]台上带走，据说是因为受贿的问题，数额巨大，经过一段时间的“双规”已移交司法，看来他这下半辈子要在铁窗里度过余生了。

这会儿瘦高白净戴着一付金边眼镜的黄磊脸一直红到脖子根，嘴里夹着“他妈的”这样的粗话，显得有几分滑稽。这几年做秘书别的好处没得到，酒倒是没少喝的，不过黄磊不胜酒力，所以老是喝醉了回家又嚎又呕地，叫文欣又是心疼又是厌恶。文欣看他又喝得差不多了，连忙夺下他手中的酒杯说你不能再喝了，她一面是心疼老公的身体，一面着急这饭局都过大半了，大伙儿东拉西扯还没有机会说到正题上，今天主要还是为了她的母亲才请这顿饭的，她母亲的病可是不能再拖了。

文欣的父母都是县城的退休老师，他们住的县城离省城相距百来公里路，文欣上学期带毕业班一直很忙没时间回老家看望他们。今年初春，母亲老是咳嗽不停，在县城最大的一家医院检查了一遍，诊断说是急性肺炎住院观察，一个月下来也不见好转，就执意出院回家静养着，他们也不告诉文欣。高考结束文欣在家大睡了几天，刚缓过劲来又开始给保送上来的新生上课，接着参加学校为慰劳高三老师组织的“新马泰”旅游。等快开学文欣抽出身回老家探亲，才知道妈妈生病这回事。于是她带着片子回到市里，将片子交给诸葛请沈医师帮忙看看，结果大出文欣的意料——肺癌。文欣连忙请假专程回去把母亲了接来在省肿瘤医院重新检查了一遍，结论还是跟沈医生的一致。由于误诊，拖到现在有些晚了，已经到了中后期。今天这顿饭，一来谢谢这位未曾某面过的医生，二来请教一下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晚饭终于在推杯换盏中结束了。

文欣也总算得到了两位医生的建议，尽快动手术，等这个化疗的疗程结束，如果白血球降低一些就可以进行了。或者沈医生亲自操刀，或者请专家也就是所谓的走穴医生过来，沈医生说这要由文欣自己定夺。对沈医生来说，能够推荐同行已经是很大度的了，一般来说，推荐别人就意味着承认自己不如人家，这不是哪个医生都能够做到的，尤其像沈医生这样一位有些资历的人，竟然还如此热心推荐同行。因此，文欣心里对沈医生的印象有很大的转变，想不到这位医生冷冰冰的外表下面，心肠还是不错的。

文欣夫妇俩对两位医生千恩万谢之后驱车回家，一路上两人无话。黄磊显然喝多了，昏昏欲睡地，文欣则边开车边在想着明天去保卫科看监控录像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第二天，文欣早早地到了学校，把本该昨晚批改的作业继续改完送到教室，顺便到学校的公示栏了解一下这两天的情况。

学校的公示栏一面每天公布学生的纪律、卫生、出操等方面的检查排名，还有表扬奖励、批评处分等信息，看起来是针对学生，其实是针对班主任的。哪个班排名最后，做班主任的往往会觉得脸上无光，窝一肚子火，回到班里拿学生撒气。公示栏的另一面专门留给老师，告知今天什么地方来人听课，哪位老师在哪个班级开公开课。他们是省一级重点中学，经常有教研活动在他们学校举行，所以，这块版面大多数时间都有这样的告示。不过老师们最关心的还是关于老师布置的作业量的那些内容，这可是最要命的。作业量少了，虽然学生高兴，可是别说老师，连家长都不会答应，作业量多吧，与学校为了落实“减负”提出的减少作业量的指示有冲突，学校这关过不了，那到期末教学评估的结果就大打折扣。教学评估可是直接关系到老师们的饭碗，学校是“丛林规则”，就是适者生存。每学年教学排名，排到最后的不是被请出校园自谋出路就是“转岗”干别的活。转岗的老师虽然不用上课，没有了压力，可是收入却减少一半多，课时和班主任补贴也是老师一笔不少的收入呢，更要命的是这脸面全无了，还不是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吗？所以这块公示栏可是牵动全校老师的心的晴雨表。

文欣望着公示栏里的信息，虽然他们班各项指标都是ａ，可是她却高兴不起来，作业量又排到了前面。文欣教的是两个重点班的高一数学，所谓重点班是那些中考分数上不了他们学校分数线出钱进来的学生组的班级，学校收费起点２万，低一分加一千，高的出了６、７万，可见这重点班的学生的程度之差和差距之大，很难教。再说俗话说语文要多读多写，数学要多算多练，所以作业布置多一点也是难免的。

文欣心中暗自又为自己接这样的班叫苦不已。

学校为了保证三年以后学校的高考成绩不受影响，给这几个班配备了教学骨干来带班上课。今年高考文欣带的两个班考得不错，自己做班主任的班在学校１６个毕业班中排第一，另一个上课的班第三，还出了几个全省前１００名的学生，所以她受到学校重用，安排上高一重点班，并且当其中一个班的班主任，这让文欣心里叫苦不迭。要知道今年高考那样的成绩，文欣的代价多大，三年来差不多心思都在学生这头，连女儿都顾不到，只得放在她婆婆家让二位老人帮助照顾。这回倒好，三年的辛苦换来更大的辛苦，她又是个老实人，不会跟学校讨价还价，所以只有听从学校的安排，只是回家在老公面前哭了一回。他们是中学同班同学，她老公尽管有时也发发牢骚，说文欣把家当旅馆，搞得他“妻离子散”什么的，不过还是比较理解她的，看她哭得如此伤心，便搂住她拍着她的背说都是自己没本事，要是有权有势的话或许能给她换份轻松的工作。说得文欣心里内疚更觉得对不住老公女儿了。

文欣闷闷不乐地转回到办公室，昨天先发现她的车被撞的那位王老师也已经在办公室，便走过来提醒文欣车的事，文欣今天正好４、５两节课，于是赶紧到保卫科找人。结果保卫科老师问明了情况，说那个停车场地摄像头拍不到，怕他们不信就调出了昨天的录像带放给他们看，果然，镜头里只能看见办公楼的大门和大厅的一个角落。

很是失望的文欣回到办公室，坐她边上的老师姓蔡，是文欣的学姐，都是从师大毕业的，她也是文欣母亲的学生，人很能干也热心，对文欣特别关照。蔡老师见文欣闷闷不乐的样子便问她出了什么事，文欣将车的事说了一遍，结果办公室里的几位没有课的老师都围了过来。

现在中学老师的收入普遍比较高，尤其是他们省重点中学，学校每年向“议价生”、“借读生”收的钱就有几百万，所以现在学校有车族占了近三分之一，自然大家对车的事十分关心。有的说建议学校在停车场安装个监控头，有的说起谁谁的车停在小区老是被人划破车身，还是王老师想到点子上，说是不是可以想办法叫保险公司赔偿。此语一出，几双眼睛都睁大了看着王老师。

“看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有保险单子”王老师朝大伙儿笑着说。大家也都笑开了，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忙开了。

蔡老师悄悄递给文欣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帮你打电话，请人帮忙找交警写张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一切就ｏｋ，放心。”文欣想不出蔡老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想不知怎么写认定书？朝蔡老师扬了扬手中的纸条，摇摇头表示不解。

蔡老师拉着文欣走出办公室来到停车场地，看了看文欣的车说，她班里有位学生的家长是交警大队的一个小头头，前不久她的一位亲戚的车子被撞坏肇事者也逃跑了，就是找这位学生家长帮忙开了一张责任认定书，拿到了保险公司的理赔。

“那太好了！”文欣顿时心情好了许多。

“别喊得大家都听见，我可不想以后谁都来找我麻烦。”蔡老师边说边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拨打了起来。

电话一会儿就接通了，文欣能够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

蔡老师跟这位家长彼此客气了几句就直截了当地叫对方帮忙。那头好像有些为难，说最近查得很紧，都要看现场。蔡老师听懂了对方的暗示，想了想说，“那行，我们有现场，等我们报了警再告诉你，你那里千万要派个可靠的人过来啊。”对方答应之后，蔡老师对文欣说，你做个撞车现场吧，等交警过来可以交代。

这下文欣慌了，连忙摇头说“我不会，我不会”。

蔡老师看她那副慌乱的样子，说“你真没用，好吧，我只好帮忙帮到底了。”她又拿出手机给他丈夫打了个电话，对她丈夫说老金你过来一下，文欣有事叫你帮忙。

蔡老师的丈夫是他们学校教科研室主任。不一会儿就挺着个有些发福的肚子，气喘吁吁地来到了她们面前。

“夫人有什么吩咐？”

“给你个好差使，帮文欣做个现场，一会儿报警让交警过来写责任认定书”蔡老师用命令的口吻对她丈夫说。

“怎么回事？”金老师转而问文欣。

文欣把来龙去脉又说了一遍。说完，文欣笑了起来，蔡老师问文欣你笑什么，文欣说我好像快成了祥林嫂拉，一遍一遍地说，说得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金老师在四处转了转，对文欣说，你把车倒一下。文欣不明白他的用意，但是还是听从他的指挥上了汽车，发动车子慢慢地倒了起来。

“倒——，倒——，继续——”眼看要撞到后面的围墙，虽然金老师还没叫停，可文欣却不敢再倒了，踩着刹车探出头望着车边上的金老师。金老师对她说，你只管听我的就是了，文欣只好又继续倒车。

“停！”车子正好碰上围墙的刹那，金老师喊了一句，文欣连忙一脚刹车，感到了一阵轻微的震动。“撞了！”文欣心里叫了一声。

“好，好，就这样吧。”金老师叫文欣取出昨天收起来的汽车碎片，然后撒在汽车的后面。文欣这才感到昨天王老师那意味深长的笑是多么地有远见。

接下来就是打电话报警。

文欣是第一次做这种欺瞒的事，心慌意乱，不知道该如果是好，朝他们两位说“怎么报？我不会”

“你怎么这么没用？看你也只会教书了。”蔡老师实在忍不住说了文欣一句。

文欣说“是啊，是啊，还是劳驾师姐大人再帮我打个电话吧。”蔡老师拿文欣没办法，谁叫她是师姐呢。只得再次掏出手机帮文欣报了警，然后又给那位在交警大队的家长打了一通电话说报过警了，对方说马上会派人过来，叫他们等会。

接下来，事情进行得一切顺利。交警过来看了一眼后叫文欣出示驾照和保险单，然后就在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上写了几句，又叫文欣在认定书上签上名字，连话都没向文欣问一句就走人了。一切比想象的还要简单，只见认定书事故陈述一栏上写着“ｘｘｘｘ年ｘ月ｘ日上午8点05分，在省第一中学校内倒车时撞到围墙，撞坏保险杠及下方、右后灯及周边。由车主文欣负全责。”文欣看了心想这责任书写的真全，把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擦去的保险杠下方那点小痕迹也一并写进了报告里。

拿到认定书的文欣在二位老师的指点下，给保险公司打电话报险。

保险公司那头也很顺利，对方问了她的保险号和车祸的情况，然后问她打算在哪里修车。文欣说没想过只要４ｓ店就行，对方说，他们保险公司指定的一家维修点就是４ｓ店，可直接开车过去修理，不用保险定损员过来看车况。

文欣看了看手表，离第３节下课还有２０分钟，就跟二位老师说：“那我先去准备上课，中午再过去。今天的事谢谢两位了。”她心里惦记着今天的课，昨晚回家晚了没心思备课，今天一早又忙车的事，也没时间把课备完。回到办公室急忙从电脑里调出昨天没有完成的课件，今天打算上“函数的单调性”，本来根据学生的实际情况，例题和练习都需要作些修正和补充，今天再找题目时间是来不及了，看来只能应付一下，就根据以往经验在题库里复制了几道习题往课件上粘帖了过来。等她做完课件用鼠标点击保存时，正好下课铃也响起，文欣松了口气，收拾起笔记本电脑便去上课。

上完课吃了中饭再将车送到维修店办理好送修手续已经两点多，这时文欣接到年级组长电话，临时通知三点全体老师开会，文欣只得抓紧赶回学校。

等文欣气喘吁吁走进会议室，会议还没开始，可是在座的许多人都把脸朝向她，笑嘻嘻地眼睛里似乎藏着什么话，文欣被看得莫名其妙，对各位说：“看我干什么？我脸上长花啊！”

“哈！”大家伙儿一阵哄笑。

“文老师，听说你汽车中大奖了？”终于有人憋不住了，问了文欣一句。

“什么大奖，晦气呢！”文欣也笑了笑回答。

“怎么撞的？”有人又接着问。

这个问题让文欣觉得很为难，说实话呢，这保险的“故事”还没结束，不便如实道来，不说实话吧，撒谎的本事她一时还真没学会，所以她脸焉地红了起来，回不出话呆呆地怔住了。

“嗨，还不是她被前面走过来的帅哥迷住，看帅哥看得忘了看后视镜了！”蔡老师开着玩笑替她解了围。

“哈，在你嘴里我成了色狼了。”文欣感激地朝蔡老师望了一眼，嘴里却不甘冤枉的样子回了一句。

“你要是成了色狼那是好事啊，我们男同胞可就有机会啦。”边上一位男老师也跟文欣开起了玩笑。

“就是，就是”有几位男老师也马上附和了几声。

文欣的长相虽然算不得十分出众，却是很清秀，皮肤白皙身材高挑，给人娴静淡雅的感觉，很有一种古典韵味，虽然３０出头，却还像个女孩般纯纯地，加上性格文静温和，人也单纯，很是讨人喜欢。不过，平时她埋头上课备课改作业之类的，不太善于跟人尤其是跟异性开玩笑，所以今天难得开个玩笑，当然有人不放过她啦。

说说笑笑间，教务室的老师把一张东西发到了大家手里，然后只听得教务室周主任说，开始开会了，大家安静。周主任亮着嗓子说：“临时通知各位开会是学校接到市教育局通知，下周局调研组来我们学校进行为期一周的教学调研，我们必须重视，所以有些事要具体安排一下。下面先请林校长把这次调研的意义强调一下。”

文欣只管低头看刚才发下来的那张纸，没有认真听校长的讲话。

刚才发的是一张课表。她仔细看了看，发现跟原来的课表有很大的不同，周六和周日晚上的课程变成了空白，还有，原本自修和竞赛的课程换成了音、美、体这几门已经取消了的课程。文欣想，这下好了，周末不用上课可以轻松一点。她抬头看了看周围的老师，有的也像她一样在关心手中的课表，有的在交头接耳，也的则专注地侧耳聆听。这时她的肩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一位不甚熟悉的年轻老师，文欣不知他姓什么，印象中他好像教物理，去年刚大学毕业的。文欣不明白他为什么拍自己的肩，就问：“什么事？”那人轻轻地说，等会开完会我找你有事。文欣“哦”了一声就转回身专心地听了起来。

校长的话已经接近尾声，文欣只听得最后几句，什么要当作头等大事，全力以赴做好各项准备，接着周主任站起来交代注意事项。

教务室主任的话老师们每次都会树起耳朵专心听，因为，他的讲话都是有实质性内容，若不专心听，可是会捅篓子的。这时只听得周主任说，“这张课表周日晚上再贴到班里，只下个星期用一周，等检查组走了，仍然换回旧课表。”他此话一说，只听得下面老师一阵轻微的骚动。

“请各位老师理解学校的苦衷”，周主任苦着脸说：“这回市里对“减负”检查很重视，而我们学校高考压力又很大，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请各位理解。”说得大家都不再吱声。

“另外还有，检查组还要抽查教案和上学期的听课笔记，请各位老师做好准备，后天也就是周日晚之前由各年级组长收齐之后交到教务室。”他继续苦着脸说。

“听课笔记不全怎么办？”这时有人发问。学校规定每位老师一学期至少听１２—１５节的课，也就是差不多平均每周一节，可是由于种种原因，不可能都完成，特别是高三老师。

“没有完整听课记录的老师想办法补齐，记得到年级组长那里敲章。”周主任说完又补了一句“下不为例。”说得大家哄地笑了起来。周主任原本苦着的那张脸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比哭还难看。

最后周主任问：“还有什么补充吗？”

“有。”管教科研的金老师站了起来，推推眼镜说：“参加《自主学习下的学案教学研究》课题的老师请你们把自己的教案按“学案教学”的套路写起来。”

“对！这个建议很重要。”校长连忙肯定。

《自主学习下的学案教学研究》是校长亲自挂帅的一个省级教学研究规划课题。现在中学都要求搞教育科研，尤其像他们省重点中学，教育科研也是评估学校工作的一项重要指标。

所谓“教育科研”当然就是搞“课题”啦，而且，“课题”的级别越高，说明自己学校的“教育科研”的水平也越高。于是，几乎所有校长都千方百计争取“课题”，也不管这个课题是否符合本校实际。而事实上，中学老师做科研的能力和精力非常有限，许多老师连评职称所需的两篇论文几乎都是东抄西拼才勉强出炉的，有的甚至花几百甚至上千的钱直接雇佣枪手了事。所以，对于做教育科研是圈内人都心知肚明，圈外人反正也是看不懂。

当然，也有能力强的。他们学校前年根据上级精神，强调各学科教学都应体现德育渗透，有位生理卫生教师便申报了一个《生理卫生教学中的德育渗透》的课题，去年结题时，该教师果然完成一篇课题报告，大谈“消化系统与德育”、“神经系统与德育”、“生殖系统与德育”等等，由于这位老师的文笔了得，据说课题又颇有“创意”，于是这份“实验报告”还获得了市级科研论文二等奖。不过最后据圈内人士透露，她得奖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她跟局里某位领导非同一般的关系。

话说回来，从目前的经验来看，所有的“教育科研课题”一旦立项开题，定会成功，而绝不会失败。这么多年来，全国中小学承担了多少教育“实验课题”，这些课题没有一项被宣布过“实验失败”。本来，既然是科学研究，就必然存在着成功和失败的双重可能，而对于真正的科学研究来说，失败也是有意义的。但唯独中国的教育“实验课题”，无论其过程如何，一旦到期，专家验收时均宣布“取得了预期的成果”。只不过从来没有见过哪家学校的实验研究课题的成果得到推广，最多看见这些学校获得了省或者市教育科研什么奖之类的。

文欣他们学校的这个课题，是金老师去年在一次市教科研交流会上听人提起“学案教学”这个词之后，回来向校长汇报之后的建议，说现在报课题的多了容易撞车，不如搞个“学案研究”之类的课题，校长也没听过这个词，问金老师是个啥东西？金老师说我也不太明白，好像听说是老师上课前发给学生的一份让学生在课前预习、课上使用和课后复习巩固用的东西。校长听了觉得新鲜，又觉得与时下教改提出的“以学生为本”精神相符，立马拍板上这个课题，并交金老师一手去操作。金老师联系了母校２位搞学科教育的专家，请他们做课题顾问，几天时间搞出了一份关于“学案教学的”的开题报告，课题定名为《自主学习下的学案教学研究》，专家说加上“自主学习”四个字迎合当前的教育新理念，容易叫好。学校花大力气和血本，又请了省、市教科所以及市教育局的领导过来，花了近２万元钱开了一个关于课题立项的开题报告会，在取得了到会所有领导的一致肯定后，报到省教育科学研究规划所立了个课题。校长任课题组长，全校各科三年教龄以上的老师都必须全部参加课题研究，一切经费当然也全部由学校承担。除了开题、和将来的结题需要开销以外，课题顾问的报酬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这些专家每次过来吃住不算，光报酬每人一年就得几万。这几年这些专家在中学可吃香啦，他们什么课题都会做，什么课题都敢接，所以，一年到头到处在各学校之间奔波，不亦乐乎。而学校请他们一来是提升自己课题的档次，有专家教授做顾问就是不一样；二来，也是主要的，希望能帮助学校的课题在文字上有所提高，最后帮助学校搞出象样的结题报告。用时下流行的话来说，就是帮助“包装”。

这个课题好是好，开题不久，八字还没一撇，就有好几家出版社找上门来联系，希望将之编成《学案教学》出版。这些出版商鼻子灵得很，能够马上闻出这里面的商业气息，反正时下只要打着“教改”旗号的书就一定会畅销，尤其是这类听着新颖看着又有操作性的课题。《学案教学》听这名称又是“学案”又是“教学”不畅销才怪。全国多少学校？多少老师？就算一校一本，百人一册，全国多少学校，又有多少老师，算算那市场份额就有多大？出版商还不要削尖了脑袋来抢这块“蛋糕”？可是，这个课题可就苦了这些老师们，他们连个“学案教学”是个什么东西都还没搞明白，就被告知必须用“学案”教学。于是，老师们无师自通，八仙过海。有的将讲义作为“学案”，有的就将练习题复印了发给学生当作“学案”，有的干脆将“教案”改头换面冠以“学案”之名供学生自学。反正谁也没见过真正的“学案”也没有谁给出过“学案教学”的内涵和样本。

其实,做课题哪有这么简单的，按教育科研的一般套路，至少应该先在理论上进行一番探索，然后对参加实验的老师进行理论培训，再然后先小范围地让科研带头人进行尝试性实践，最后才在总结反思的基础上大范围的实验。更别说像他们学校这样一个关于教学法研究的课题，没个十年八载，怎么能够成熟呢？现在为了在短时间内出效果，也不管这些了，反正大家都是这么干的，这个课题可是要在两年中完成的，这也算是中国教育研究的又一特色吧，大家也见多不怪了。

会议在老师们的唉声叹气中结束了。

文欣刚走出会议室的门口就被人叫住了，她一看，就是刚才那位年轻教师。还没等文欣开口他就对文欣说：“听说你的车被撞了？”文欣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恩”了一声作为回答，那年轻教师也不理会她的回答又问：“你打算到那里修车？”文欣奇怪：“当然是保险公司指定的４ｓ店，怎么了？”那老师说：“我父母开了一家汽车修理店，价格比４ｓ店便宜多了，如果你放心的话我可以带你到他们店里去修。当然发票可以根据你需要的开给你的。”文欣更觉得奇怪又“哦”了一声，他以为文欣怀疑他的诚意，就说，你只要保险公司的定损员帮你定好汽车赔偿价格，我保证修理费比他定的低，而且发票一定根据你的要求开给你。文欣听了他的话想怎么还有这样的事，就好象作了贼被抓住那样的尴尬，于是说，我已经把车送到４ｓ店修理了，那老师似乎有些失望，不过却也很坦然地对文欣说，那下次吧？文欣赶紧逃似地离开那位老师，边走边说：“再说再说”。那位老师好像还不甘心，在她背后喊：“哎，我给你名片，下次找我。”文欣头也不回脚下走得更快了，心中不快地想：“真是乌鸦嘴，还下次呢，为了拉生意竟然诅咒我再出车祸不成。”

到了办公室，蔡老师问：“刚才那小子找你是不是修车的事？”文欣奇怪说：“你怎么知道？”蔡老师笑了，说：“大概只有你不知道吧？学校里好多老师的车撞坏了都是他拉的生意，当然，谁也不吃亏，他家拉了生意，车主赚了钱，何乐不为？”

“赚钱？赚什么钱？”文欣刚才听那老师说的时候主要觉得开假发票有些难为情，倒还没细想这里面的奥秘。

“你笨啊！要是修１０００的开１５００的发票到保险公司理赔，这多出的５００不是赚进了吗？”蔡老师毕竟比文欣多吃了十来年的饭，知道的就是比文欣多。

文欣想了想说：“这不太好吧？”

“那有什么，现在很多人都这么干的呢，有的可以把一年的保险费都给赚回来！”蔡老师有些不以为然地说。

“哦”文欣也很有些不以为然地淡淡应了一句，之后各忙各的忙开了。

“你上学期课齐了么？”坐文欣对面的小凌老师绕过桌子走到文欣边上轻声问道。这个叫小凌老师的其实年龄比文欣还大一、两岁，由于个子小，从进校开始大家一直这么叫她也就改不过来了。

“没呢，跟你一样带高三哪有时间去听课啊！”文欣说。

“难姐难妹啊！”小凌老师拍拍文欣的背说。

“有什么好主意？”文欣知道她走过来不会光是为了问她这么个问题，一定有什么主意要出。小凌老师个小却古灵精怪的很，说话快人快语的，跟文欣是很好的一对。

只见她眨巴了一下眼睛说：“没时间听课了，我们互抄一下教案好了。”

“互抄？那不是太明显了吗？”文欣有些迟疑地问。

“那再找个人，我们两两相交好了。”小凌老师又出了个主意，并且用了个数学术语。

文欣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想了一下说“也只好这样了，把你的给我，你再去找个人吧”。数学中的两两相交即ａ与ｂ相交，ｂ与ｃ相交，ｃ又与ａ相交。这会儿小凌的意思是三个人你抄他的，他来抄我的，我又抄你的。虽然都是一个抄，却巧妙隐蔽一点。

小凌老师又是找人，又是找年级组长敲章，在她的的穿梭下，总算把听课笔记这档事给打发了过去。

这一天可够文欣忙的了，晚上回到家近１０点了。想到明天又得挤公车上班，文欣跟父亲聊了会母亲的病情，洗洗就回房上床了。

自打把母亲接过来住院治疗，文欣还没有好好地在医院陪过母亲几天，幸好父亲身体还行，有他一天到晚在医院里陪着母亲，文欣只是在需要找医生什么的时候，抽空往医院跑一趟，更多时候还是靠她老公在跑腿。

一大早，文欣破天荒没有等闹钟闹就自己醒了，可她不知怎么地心情有几分莫名的沉重，便不想起来，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把老公也给折腾醒了。

“几点？”老公闭着眼睛问她。

“５点４０吧。”文欣想也不想便回答。

黄磊睁开眼打开床头灯拿起床头柜上的手表看了看说：“神了，一分不差。”

文欣笑了，说：“我以后不去上班，就挂在墙上做钟吧。”

黄磊也笑了，说：“还是声控的呢！”

文欣想象自己挂在墙上的样子，于是笑的不行，心情好了许多。边起身边对老公说“今天周末你多睡会，我中午尽量争取早去你妈家。”

“别又乱承诺放我们鸽子。”黄磊嘀咕了一句转个身又回到睡梦中去了。

提到女儿，文欣的心情又有些沉重起来。女儿今年都上小学了，可是还是得爷爷奶奶帮着照顾，虽然女儿的生活不用文欣担心，可是这学习方面，总是让她放不下心来，毕竟隔代抚养，老人又比自己宠孩子，她怕女儿的学习没人抓。还有，女儿只有周末才能跟她聚在一块，长期以往母女俩少了许多亲近，这让文欣感到很遗憾又无奈。

学校星期六上午还开设半天的课，下午才开始放假，要求学生周日下午１点半之前再回校。周六中午许多家长会开着车来学校接学生回家。有一些比较关心孩子的家长便会早早来到学校，向文欣打听孩子在学校一周的情况，所以，文欣常常因为接待家长而耽误了回家吃中饭的时间。

文欣乘公交车到学校已经不早了，只见她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份检讨书，仔细一看是班里一位学生昨晚熄灯之后想溜出学校到外面上网吧玩游戏，正在翻学校围墙时，被值班老师抓住写的检讨。现在的学生真不好管理，他们班很多学生对读书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有的还老生出一些意外，搞得班主任像消防队员似的，整日担心他们出事。特别是那几个“另类”的学生，更是令人头疼，又是抽烟，又是早恋，还有说谎骗人反正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都会出来。要是不管他吧，显然说不过去，你若对他严吧，又怕他出走、自杀什么的，再说总不能让老师２４小时都看着他们吧？所以这个班主任真的是不好当呢。文欣抓起电话给值班老师打了个电话问明了情况，又给这位学生的家长打了电话，叫家长中午之前来一趟学校。

文欣忙完学生的这档子事，便想着给汽车维修店的服务顾问打电话，询问汽车什么时间可以取回。因为这挤公车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尤其是开了舒适的车以后，这公车摇摇晃晃，一站站摇过来感觉更加不好。昨天维修顾问态度很好告诉她，车子这点毛病很快能修好的。不过今天似乎态度有些跟昨天不同，很不耐烦地跟她说急什么急，修好了会电话通知她，文欣想也只好等待了。

今天文欣上２、４两节课。第三节没课，又是周末，所以大家比较轻松，在办公室里边做着手头的事边聊天开玩笑。这时，周主任走进办公室，通知文欣跟另一位老师下周三下午开公开课，说学校决定把开设一些公开课向调研组汇报，反正升报职称都需要听课考核，所以就把本应下个月对她考核的课就提前到下周三了。临走，教务主任还关照她说你可要好好准备，不要丢学校的脸。

文欣明白周主任这番关照的分量，学校可是把声誉看得很重的，决不允许自己学校的老师公开课失败，哪怕是出一丁点的纰漏，领导都会觉得脸上无光。去年教育局突然到学校来教学检查，结果抽到一位学校上课最差劲的老师听课，情急之下，学校出了一个损招，让这位老师的父亲大人“死”了一回，告知检查组的人这位老师回家“奔丧”无法上课，换了一名老师替代，才过了这关。

周主任走后，几位老师为文欣出起了主意，都说要想公开课成功的话，最好是做“假课”。所谓“假课”，就是把每一个环节都细致地准备好的课——教师问什么、说什么、学生怎么回答、谁来回答、学生什么时候讨论、什么时候练习，都像演电影一样提前排演好，然后，在上课的时候按照“脚本”进行表演。这样做各个环节的连接很严密，便于老师驾驭课堂，又显得教学效果好。如果演练时请几位同行旁听，回来帮她提找毛病，提建议，再经过几回修改就可以把这堂课“做”得更加完美。反正现在一般公开课或示范课往往都是这样事先做过排练，成了表演课或者作秀课。这样做出的“课”教师既获得好评，学校也很有面子，觉得显示出了自己学校较高的教学水平，大家的脸上都很有光彩，所以很流行。

文欣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接着有些忧心匆匆地说“上课我倒不担心，最担心的是今年的职称。”

今年文欣已到晋升中学高级的资格，但是职称晋升竞争比较激烈，文欣对自己今年能否晋升没有把握。虽然文欣的业务在学校的是列入骨干之列，但职称评定除了对教学水平、论文和得奖什么的考核以外，还受其他一些因素影响，其中最重要的还是人脉，因为最后还是通过市职称评委会投票决定，评委会由教育局及各校的领导组成，而文欣又是个不善于跟人打交道拉关系的人，因此对今年能否上职称她心里没底。

“你应该没问题吧，条件都符合了，再说今年带高三成绩又这么好。”蔡老师安慰道。

“那可不一定哦，你又不是不知道评职称里面的奥妙，关系比硬件更重要呢”，小凌老师接着蔡老师的话说。

在一边一直没开口的王老师说：“那还不容易，凭文欣这条件，咱们局长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你看人家李莉还不是靠局长大人······”

“文欣是那种不要脸的人吗？”王老师的话还没说完，小凌老师就一脸鄙夷地打断了他的话。

李莉原来是学校的政治老师，虽然课教的不怎么地，却是很有野心，跟人打交道的本事也是一流，而且衣着打扮新潮妖艳，象个交际花似的整天黏糊这个黏糊那个，特别在异性面前，她那个甜嘴肉麻得叫人直起鸡皮疙瘩。很多老师看不惯她的这副肉麻相，尤其是小凌老师，背地里直称呼她狐狸精。小凌对这样的女人有种刻骨的仇恨，她的丈夫就是被这样的女人勾引弄得夫妻不和，后来小凌也不管丈夫如何向她忏悔求饶，一气之下把丈夫扫地出门。

不过，说李莉是个狐狸精倒还真没冤枉她。她这个女人还真的不简单，她跟文欣是一届的同学，毕业还不到１０年，靠着她那女性魅力就已经是市一所重点中学的副校长的了。说起她的升官史版本很多，传来传去有一点是一致的，就是不知什么机会她成了局长大人的干女儿，三天两头往干爹家跑，干爹干妈叫得比叫自己的爹妈还亲。前年，局里向全市公开招聘办公室主任，公示中招聘条件却有些奇特，要求女性，年龄３０，范围是省重点中学政治专业，尤其是最后一个条件要求身高身高１６0cm，明眼人一看这些招聘条件就是专门为她量身定夺的，因为全市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满足此条件的人选。自然，李莉顺利地走马上任。这下她跟局长这位干爹一块同进同出，半年后，同到一个被窝里面，被李莉的干妈也就是局长老婆在家逮了个现行。原以为这回有好戏看，不料，除了开始一段时间局长那进入更年期的老婆三天两头到局里指桑骂槐地闹腾一阵以外，局长跟李莉俩似乎一点损失都没有，相反，局长的日子过得更加滋润了，也许因为省、市不少领导自己或者亲友的孩子的读书问题，都是通过局长的帮忙才解决的缘故，反正，他没有受到任何处罚是个事实。不久以后，李莉也被提拔重用为副校长，一时间，他们的事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据说，现在这个女人又跟李副市长打的火热，因为俩人同姓李，所以两人之间多了几分亲热，大哥小妹地在人前人后暧昧地叫个不停，前不久，李莉又被提名为市人大代表，前途一片光明。有一次宴席上她喝多了对恭维她的朋友说，我是充分利用了女性魅力才有今天。

对于她的女性魅力，众人反应不一，有的不以为然，有的却羡慕不已，尤其是有些有野心却无门路的男同胞，只恨自己不是女儿身，毕竟这比一步步艰难地往上爬要容易得多。当然也有不少诸如小凌老师这样的人对此是嗤之以鼻，但却也奈何不了她。只有背后骂几句狐狸精而已。

王老师显然话没说完有些意犹未尽，也不理会小凌老师的抢白，又接着说：“我看花局长对文欣很有好感呢，你们看他每次来学校都要专门到我们数学组转一下，好象是专为文老师而来的噢。”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小凌老师看见文欣听到李老师的这番话脸色都变了，连忙向王老师制止道。

其实王老师说得没错，也是文欣最近的一块心病。

局长姓罗名建华，由于喜欢沾花惹草，对漂亮的女教师特别“关怀”，于是背后被人称为“花局长”。去年年底期末学校会餐时，局长也大驾光临，校长特地叫了几位女教师过来陪局长坐在一桌，文欣也在其中。可怜文欣不习惯这种场面，也不知道敬酒说笑，坐在一边像个木头人，自顾自地在一边低头傻吃，不料那局长偏偏撇下那些向他殷勤敬酒的女教师，专向文欣发起进攻。不是说喝酒就怕三种人吗？一是女的，二是戴眼镜的，三是脸红的，这三种文欣占了两样，除了没戴眼镜。结果，文欣红着脸喝下不少酒也没醉，倒把那个花局长好象给灌得差不多了，在酒桌上不断说着带荤的段子，听得文欣只想往桌子底下钻。更让文欣难堪的是，花局长每说完一个就眼睛死死地盯一会文欣，文欣只觉得他那双眼睛好象要扒了自己衣服一样。最后会餐结束握手告别时，那花局长双手一直抓住文欣的手不放，喷着满嘴的酒气说：你的酒量真不错，以后有事打我手机。”他那双色迷迷眼睛和汗津津的手叫文欣回想起来还起鸡皮疙瘩。当然文欣是不会给他打手机的，连他的手机号码都没兴趣打听。

文欣没给花局长打手机，花局长倒是没忘记用手机骚扰她。年三十在一大堆短信当中文欣收到这位局长的问候，那时文欣还不知道局长的手机号码，收到每条短信都回复，自然局长也收到了文欣的祝福。元宵节文欣又收到这个号码的问候。情人节那天仍然收到的这个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是问她有没有兴趣跟他共进晚餐，文欣以为是条发错的信息，就没有理会。到了三八节那天一大早又是这个号码，还是问她有没有兴趣共进晚餐。文欣学数学的，对数字特别敏感，也记得牢，所以很奇怪这个熟悉的陌生号码到底是谁，于是发了条短信询问“你是哪位”，不料，过了一会手机铃声响起，文欣接起手机只听到电话那头说，小文啊，我的号码你都不知道啊。文欣听声音还是有几分熟悉，但是还是想不起是谁，就说不好意思，请问你到底是哪位？对方说我是罗建华啊，然后手机中传来一阵哈哈大笑。笑得文欣只想把手机赶快给扔了。不过文欣还算沉的住气，就问有什么事吗？局长在那头说没事不可以打电话聊聊啊，你不要这么清高嘛。文欣冷冷地说我没清高。局长说那就好那就好，我也是很平易近人的。我对你印象很好，你酒喝了脸红红的真迷人呢。文欣不响。过了会，局长问她晚上有空么？文欣对这位局长没有好感，更不想跟他有什么纠葛，但又不敢得罪他，便说自己今天晚上要值班，没空，局长说值什么班，跟林校长打个招呼叫他换个人，文欣忙说自己带毕业班走不开，局长在那头有些失望地说遗憾，那我下回再邀请你，你可要赏脸哦。文欣找了个借口说学生找我有事再说吧，说完也不等那局长再罗嗦就关了手机。

局长这个电话搞得文欣好些天心情都不好。更让她郁闷的是自从那个电话以后局长隔三岔五的在上班时间发短信过来，是笑话之类的，但是文欣看了却笑不出来，都是一些庸俗不堪的东西，象什么“我是一棵葱，站在风雨中，谁要拿我沾大酱我操他老祖宗！走过南闯过北，厕所后面喝过水，火车道上压过腿，还和傻子亲过嘴。操！啥也不拒，就是想你！”文欣看觉得无聊只有赶紧删了了事，害得文欣以后听到短信铃声都胆颤心惊。

前几天教师节，领导来学校慰问，花局长在一群人前簇后拥下进了他们办公室，他一边嘴上说着辛苦了，一边跟在场的老师们一一握手，眼睛却不住往文欣这边飘过来，还没走到文欣面前就早早地把手伸了过来要跟文欣握手，文欣想到平日里他发过来的那些下流无聊短信，一股厌恶之情涌了上来，也把自己的双手手伸了出去，不过没有跟局长的手握在一起，而是作了个出乎各位意料之外的举动，捧起办公桌上的作业本不卑不亢地说：“你们忙。”便若无旁人地走出了办公室。把那个花局长和一伙随从尴尬地晾在了一边。

事后，小凌老师惊讶地跟文欣提起她那天的表现，文欣便把这局长的纠缠一一跟小凌说了。小凌听后吃惊地说，这不是性骚扰吗？文欣说可不是吗，可是我除了不理睬他还有什么办法吗？小陵叹了口气说，也是啊，曾经在网上看到报道，重庆一女教师状告校长性骚扰一审败诉了，说只是女教师的一面之词证据不足。最后搞的那女教师里外不是人，丈夫和同事都对她冷眼相看，好悲惨呢。文欣说我不怕，他要是再过分了我也会去告他，我跟那女教师不同，我没有回过他的无聊的短信，没有把柄在他手上，只不过以前他发过来的短信我都给删了。小凌了解文欣外柔内刚的性格，不无担心地说只怕他以后不仅是短信这么简单，说不定会报复你哦，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所以今天不明就里的王老师提到这档事文欣当然不快了，作为文欣的好友小凌也是理所当然要帮文欣挡过去的。

这时正好第三节下课铃声响起，大家便都不做声了，文欣也端起手提电脑去教室上课。

这堂课上得很失败。文欣注意力怎么也集中不起来，不是叫错学生的名字，就是说错话，还忘了补充一个例题，最后布置完作业又忘了对作业中的关键之处加以提示。反正，这堂课上得就像她的心情一样——非常糟糕。

回到办公室，昨天晚上爬墙写检讨的那位学生的父母已经在办公室等着了。看到两位家长，文欣想起来原来他们是局长的亲戚，开学报到那天校长专门陪他们过来介绍的。

文欣一改平日里对家长和蔼的态度，没好气地说：“看看你们儿子的表现吧。”说着把学生的检讨书递了过去，两位家长看完检讨书面面相嘘，望着文欣，文欣说：“素质这么差的学生没见过，上课打瞌睡，说下流话，下课抽烟，欺负女同学，又不完成作业······”，文欣一口气把这学生的缺点都数落了出来。

换做平时她可不会这样做，一般在家长面前尽量多提学生的正面，最后才婉转地告诉家长学生的不足之处。可是，今天文欣窝着的火没处去，也不管什么局长亲戚就是皇帝老子也不给面子了，说到最后就责问两位家长说：“你们做家长的在家里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再这样下去的话只能让他回家了”。听了文欣的话，那母亲也开始向着那做生意的父亲数落开来：“都是你的榜样，要么不回家，要么回家就上网玩游戏······”。那父亲也不示弱，回敬老婆说：“你这个做妈的也好不到哪去，整天在家跟人撮麻将，你管过儿子吗？……”俩人大声地在办公室吵了开来。文欣心里烦不过，说：“你们回家再吵行不？希望你们家长多关心你们的孩子，不要只知道拿钱给他化。”说得两位家长才住了口。这时班里有几位学生家长也来到办公室，文欣借机说，我还有事，你们回家不要打骂孩子，跟他讲讲道理，就这样把他们给打发走了。文欣长叹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又忙着接待其他家长。

待跟最后一位家长交谈完之后，文欣终于可以拎起包走人了。

等文欣赶到婆婆家见到宝贝女儿，文欣的心情才好了起来。

女儿长得十分像她爸，而文欣的老公又像极了他的母亲，所以祖孙三人站一块像是一个模子出的产品，看着有趣极了。文欣的公公是一所大学的中文系教授，婆婆原来是省儿保医院的护士，现在都已退休在家正好帮文欣带女儿。他们待文欣很好，这不，这么迟了，一桌的饭菜都未动，非要等着文欣到了一块吃。文欣不好意思地说，又回来晚了，跟你们说了我回来晚的话就你们先吃嘛。婆婆说，我们填过肚子的，倒是你最辛苦了。女儿说，妈妈我长大了不要当老师。文欣想起自己像女儿这么大也跟妈妈说过长大了此类的话，不过跟女儿说得正好相反，说自己长大一定要当老师的。想到这里，就对女儿说，贝贝快吃，吃完我们一起去医院看外婆。

文欣的婆婆就问起亲家母的病情，文欣说最后还是打算动手术，说诸葛介绍的沈医生人不错，还竭力给他们推荐了外地的一名专家来帮他妈开刀。文欣的婆婆听了没做声，过了一会，她婉转地对文欣说，请走穴医生的方法不太可取，现在医生之间相互介绍到彼此医院走穴是很热门的，一来扩大名声，二来也是更重要的是可以增加收入，至于水平到底如何就难说了，更何况万一手术之后遇到医疗纠纷，这医疗责任的追究都很麻烦。听了婆婆这番话，文欣也觉得有道理，心里不免也打起鼓来。

吃完中饭，文欣想那车子也该修好了吧，于是给修理店的服务顾问打手机，哪知对方就是不接电话，无奈，三人只好打的去医院看望病人，一来一回折腾了一个下午。

星期天上午文欣难得不用起早，痛快地睡了一个大懒觉。说实话，现在她觉得人生最大的幸福是在床上闷着头痛痛快快地睡上一大觉。等文欣醒来时，已经１０多点了，女儿倒也很乖，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客厅看电视，老公则已经在厨房里忙午饭了。父亲白天在医院陪护母亲，中午和晚上都不在家吃饭。听着厨房里传来剁肉的声音，文欣知道今天老公又打算蒸自己喜欢吃的肉圆了，她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然后赶紧起床。

文欣一家一星期也就星期天在家里吃的，有时文欣下午值班，晚饭都不能在家吃。黄磊很看重这天的团圆饭，如果不带女儿上公园，一般他这天早上会不辞辛苦上菜场买菜，然后做顿可口的饭菜看着老婆女儿开心地吃下去。

今天下午不值班可以晚饭后再去学校，文欣想着车子如果修好的话吃了中饭可以载着一家子出去郊游。所以，起来梳洗完毕又给服务顾问打电话，这回倒好，对方索性不在服务区。一直到了下午四点多才接到服务顾问的电话说车子修好了，请她６点以前过去取，晚了下班的话要等明天了。

想到晚上还得去学校值班，所以，文欣顾不得吃饭赶紧先过去取车。看到修好的车又铮亮如新，文欣心里头很满意，交了钱道了谢，就急忙开车离开。看看表已是５点多，６点半就开始晚自修，所以她不打算回家，还是开车到学校边上找家小店吃碗面条算了。

谁知这餐晚饭文欣直到８点多才吃上，而且等她到教室晚自修都快结束了。

事情是这样的，文欣开着车没走多远，汽车突然就走不动了，她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又打电话给服务顾问询问，对方斩钉截铁地说汽车不可能出问题，他们没动过里面的部件。文欣说反正汽车突然停下来发动不起来了，要不麻烦你们派个师傅过来看看？那边说，现在都快下班了，没时间过来。

“怎么办？”文欣焦急地问。

对方磨蹭了一会说：“也许是汽车没油了吧？”

“怎么可能呢？一个星期前我刚加满的。”文欣肯定地说。

文欣看了看油表，这一看文欣确信是没油了。指针都跑到红线后面啦，再一看这车的公里数，由原来修车那天的１万零３百多点，跑到了了１万零５百多。她记得很清楚，交警过来出具证明时金老师看了她的车还说了一句，你这车才跑这点公里数啊。今天却足足多了２百多公里，也就是说这两天有人开着他的车上路过了。难怪汽车会没油。也怪自己刚才取车时太匆忙，也根本想不到修车店会开着顾客的车跑出去，所以，搞得这么狼狈。

文欣很生气，又给服务顾问打电话，说我这车的公里数怎么比我送来时多跑了２百多公里？那服务顾问也没多说什么，就说公里数不是在修车单上有记录吗？文欣从包里找出修车单一看傻眼了，修车单上公里数一栏写着１万１千公里，离现在的公里数还差一大截呢。不过汽油一栏画着四个格子，汽油画到剩最后一个格子处。

文欣想这件事即使打官司都扯不清了，只怪当时自己没经验，接修车单时没仔细核对上面的每一项数据，唯一的办法只有电话向老公求救。

等黄磊接到电话，上超市买了塑料壶再到加油站买了汽油赶过来找到文欣，文欣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刚才也是气糊涂了，在等老公的时候没想到去找家饭馆先吃点东西，不过，没看见老公之前，文欣恐怕是什么都吃不下的。这期间还能想到打电话到学校请假已经算不错了。

前前后后折腾了将近四个小时才走进教室的文欣，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向学生多说点什么，只贴了张新课表就跟等在办公室的老公一起打道回府。

晚上回家文欣躺在床上还在为汽车的事耿耿与怀，说：“这修理店怎么可以这么不讲诚信？”

“算了，你也不讲诚信了一回嘛，不是也骗了保险。”黄磊笑嘻嘻地跟文欣打趣。

“我那也是被逼的，要不是撞我车的人跑了，我也不需要去作假啊”

“所以啊，都逼良为娼啦”黄磊还是笑嘻嘻地说。

“文欣却也笑不起来说：“可不是嘛，还有作假的呢”，于是把这几天补写听课笔记、换新课表、还有要她作假课的事一股脑都端了出来。

黄磊说现在这种事多了去，你也不要太介意了。他看文欣还是闷闷不乐，于是就给文欣讲了个笑话。说的是某俊男娶了一位美女，生下一个孩子，孩子既不像爹也不像娘长得其丑无比，父亲便怀疑孩子的真伪，于是去医院做鉴定，鉴定的结果孩子倒是货真价实，再一打听原来新娘是位人造美女。男方便将女方告上法庭提出巨额索赔。

黄磊说完感叹道：“现在是什么都有可能作假只有除了生你的那个妈。”

文欣听了这个笑话也觉得好笑，就说：“还好我们女儿跟你一个模子，要不你也许也怀疑她的真伪了呢”

黄磊搂着文欣说：“我怀疑谁也不会怀疑我们的女儿啊。也不看看我的老婆是谁。”说得小两口都笑起来。

半夜，文欣梦见学生上课时都在跺脚、敲桌子，说老师不讲诚信，又梦见家长围着她指着她的鼻子说她是怎么教育学生的，竟然换假课表，上假课。她被骂得到处逃，一群家长在后面追，突然前面一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抬头一看是花局长，花局长看着她哈哈大笑说看你哪里逃，还是乖乖陪我去喝酒吃饭吧。说着就伸手来抓她的手，文欣想反抗，可是手脚却都动弹不了，文欣急得大声地叫喊，可是怎么都喊不出声来……

这时文欣惊醒了过来，感觉心跳过速胸闷气短，想着刚才的梦，就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脑子里一会儿想明天怎么跟学生去解释换课表的事，一会儿想到底做不做假课，一会儿又想要不要请走穴医生，给不给主刀医生送红包。想到令人讨厌的花局长这档事，文欣心里头更加烦躁不安起来。文欣看着身边还在酣睡中的老公，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他提这事。她知道老公的脾气，别看他平时是个老实人好说话，但老实人发起脾气来更可怕，特别是为了文欣他一定会拼命的。文欣知道他视自己为生命，在他的心目中老婆如女神般不可亵渎，担心万一他一冲动为了自己毁了他的前途怎么办？

这一夜让文欣第一次觉得黑夜原来是这么漫长、可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