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上街，一眼看见林伯伯，许久不见，正想上前去问候一下，可林伯伯看见我却装作不认识，一扭身走向一家商店。我的心里不免一阵落寞。忽而看见一位老太太紧跟着他追上去。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娶了新老伴，怕我撞见，才躲开我的。

好象是在去年，也是在街上，林伯伯和老伴（不是现在的老伴）远远地望见我，就兴奋地喊我。我飞快地奔过去。我们一边亲切地聊着，一边一起购物。

林伯伯的老伴（到现在我都不知她叫什么名字）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朋友中年龄最大的朋友，我称她大妈。

那时我刚参加工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用单位食堂里那油腻的饭菜去换吃他们家的家常便饭。他们家的饭菜是那么可口，那是富有农村风味的特色饭，是任何山珍海味也比不上的，也是任何再高级的厨子也做不出来的。那时我真是大饱口福！我吃过米和面做成的炉米，也喝过香甜的苞米粥，还吃过香喷喷的韭菜盒，还有许多我叫不上名字的做工独特的美味佳肴。

“你怎么经常和她泡在一起？她已老了。”朋友说我。

“我交朋友，不以年龄为限，不以名利为限，只以品德为限。我们相处很愉快。再说，我总以为能活到老是一种福分，我们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老呢。”我说。

“可她太老了呀！你知道她多大了？她已七十了。”

我想起她皱褶的皮肤，想起她稀疏的头发，以前我只以为她饱经沧桑，所以长相略显老。忽然想起伯伯才五十多岁，我不免感慨到：“他们俩年龄相差那么大，那么他们的爱情一定很浪漫！”

“那是自然，据说这位伯伯在文化大革命时因错说了一句话，被下放到农村放羊。伯伯父母双亡，孤身一人，举目无亲。那时大妈已守寡多年，见他可怜，就时常照顾他，为他缝缝补补，洗洗涮涮。日久生情，他们就走到了一起。后来伯伯被平了反，回到城里，并恢复了工作，也就把她带来了。”

“这也叫善有善报，大妈能在年老时有个好的归宿，也是她善良得来的福分。”我由衷地说。

“倒也是。”朋友说。

以后大妈似乎意识到我知道点他们的事，对我几乎无话不谈，谈她的悲欢，谈她的喜怒，我才知道，她的婚姻也曾一度出现过危机。

我不会忘记那一次，我弟弟发高烧，她一次又一次帮我煎草药，还耐心地教给我怎样煎草药药效才最好。而我是最厌烦煎草药的。

更不会忘记那年冬末，那时单位里还没暖气，我的公寓里生着碳炉子。我满满地塞了一炉子碳，企图闷死火。我以为火死了，就除去烟囱。不想，第二天一早，我走出门外，只觉得两腿踩在云彩上，仿佛腾云驾雾一般。稍后，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醒过来，我已躺在大妈的膝盖上，周围还围着五、六个人。她已在多处给我放了血，并正灌我我芫荽汤呢！她慈祥地说：“我的好闺女，你把人吓死了！一看见你倒在地上，我就跑过来，看见你的脸白得象张纸，我就慌忙叫人。现在总算好了，这就放心了”

躺在大妈的膝盖上，我感觉好幸福！我很感激她，但我没说出口。以后我只是默默地对她好，把自己当作她的女儿，她对我也更加关爱。

可惜没过多久，我被迫调离单位。我们相离较远，再加上我工作忙，只能一年半载去看她一次。有一次我去看她，发现她衰老了许多，头发几乎全掉光了，走路也蹒跚起来，我心里不免一阵伤感，我这才意识到交老年朋友的坏处：太容易失去朋友！

而我又准备去看她，并向人打听她时，却听说她已得病而去，她离我远去了！

我赶到他们的住所时，门上却落了一把锁。

噢，老朋友，你安息吧，你一生做惯了有益于别人的事，所以你能安息！

最重要的是你让我懂得了：既然我们只是凡夫俗子，就让我们只做一个有益于凡夫俗子的人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