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说好去洗澡的，可是早晨起来我就想改变主意，觉得不应该给妻子做这样的承诺；本来洗澡就是一种生活，一种生活中的生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洗澡竟然成了妻子发出通牒的事情。昨晚我正在看电视连续剧《大明王朝》，看到海瑞正在为了一方的百姓和自己的上司争执不下的时候，突然妻子问我：“你多长时间没有洗澡了？”

“这……有一周时间吧。”我随便回答了一句；因为妻子从来不喜欢历史，她对历史的认识总是让我觉得有些偏激。她认为历史其实就是今人给自己写的东西，看历史会误了人的青春和年华。我没有问过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看法，不过看到她平日里和儿子在一起畅谈那些我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的歌星，还有那些我几乎连一个字都听不清楚的流行歌曲，我便就懂得了为什么妻子总是显得那么的年轻，以至于还曾弄出了个可爱的笑话来。

“那你今天晚上必须洗澡，不然不许上床。”妻子拿着一本新潮杂志，不知道她是翻看到了什么，竟然联想到了洗澡：“我说你也真是的，不说让你换衣服，你从来不换；不说让你洗澡，我看你都可以一年不洗澡。”妻子是一位几乎有着洁僻的人，一天到晚只要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不是拖地，就是槎洗这里那里；我说过好多回了，说家里的一切用不坏，都会让她给卫生坏了。不过我说归我说，她做还是那样的做。不过返回来说其实也一样，她说我也是这样；她说她的，我呢，还是老样子。

“明天早上洗，你没有看见我正在看大明王朝呢。这段历史我一直不是很清楚，看看海瑞到底是怎么的一个人。”我没有去看妻子，嘴里虽说答应着，可双眼还是盯在电视屏幕上。因为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我早就习惯成自然了。

“海瑞有什么看的，不就是个清官，不就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有什么用，连个进士都考不中，到头来也就是做个七品小县令；明朝怎么啦，明朝和今天一样，都是中国的历史，其实也都是中国的现实。你整日钻在那里头有什么意思呀；才四十刚过的人，你没看别人都怎么说你呀。”妻子是个很新潮的女人，在她的思想中几乎没有历史的痕迹，不过我还不知道，她竟然对海瑞还有了解；她说到别人说我老了，也就是原于去年夏天的那个笑话。记得那是儿子放暑假，他们娘俩非要让我带着去一趟兵马俑；本来那地方我一年不知道要去多少回，我说不去了，可他们不干，我拗不过他们，只好前去。也许那天是因为天气太热，平日人山人海的兵马俑博物馆当时竟然没有多少游人。我们刚到门口，没想到遇上了多年不见的一位老朋友，他是我们省很有名气的画家，应该说眼力不会有问题；可是他看到我妻子和儿子时，竟然把我拉到一边问我什么时候还有这么一位漂亮的姑娘；当时搞得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他。

“那是我朋友的眼神不好，怎么，还真的以为你就那么年轻呀！”我想到这里，就回应了妻子一句：“年轻有什么好，人总是要老的，早点老，早点升华，早点归上涅磐。”

“我说你是个混帐，你还说自己不是；你说说，这么些年了，你总是抱着书本寻觅，可是到头来你到底都寻觅到了什么。怎么，写了几本书就了不起了，孩子上学一花几万块钱，家里一月几千块钱的支出，就凭你的几本书能够解决。人家说你有神经病，让我看，你不光是有神经病，你还有狂妄症。”

“不就洗个澡嘛，用得着你用这么一大堆话来教育我。”我知道妻子的用意，她就是用洗澡做个由头，来向我灌输她的思想和世界观。因为在她的心目中觉得我这个做局长的人好象已经不是现在社会里的人了，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双耳不闻窗外事；也许妻子是好心。

“好了，明天早上我一定洗澡，你就让我把这大明王朝看完行不行。”电视里海瑞一身布衣，说话办事好象也和他处的那个时代格格不入。也许妻子说的是对的，只是几十年了，一个所形成的思想说变就能变得了吗。

终于，妻子不吭声了，我也顺利的把电视看完了。多少年了，不管是为了自己的爱好，还是为了所谓的事业，反正我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晚上很少在零点以前睡过觉。妻子可是不一样，她是一位医务工作者，知道睡眠对人的重要性，特别是对女人的重要性。她从不用什么化妆品，也从来不相信什么美容术，她就坚信心态和睡眠这两点；不过还别说，妻子的这一套还真的管用，至少对她来说是管用的。本来也是四十岁的女人了，可是你真要看去，她还就是显得年轻。

看完了电视，我又爬上电脑，把自己中午没有写完的文字写上了句号。读了一会儿尼采的书，心灵开始有了一种痛苦的朦胧，这时候我也开始有了睡意。悄悄上了床，蒙上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进入了梦乡……

“该起来了。”迷迷糊糊我听到妻子在喊我：“你们单位有人找你了，说是要你签个什么文件，很急的。人都在客厅了。”

“什么文件？现在马上都要过年了，还能有什么重要文件。”我心有不愿，但是也没有办法；因为咱一个月还拿着人家一千多块钱的薪水，不签个字也还真的说不过去。我穿上了睡衣，来到客厅；单位的同志手里正拿着一份起草好的文件等着我。

“是什么东西，这么着急呀！”

“是关于节前安全方面的东西；上边要求的很紧，说今天必须得发下去；再说了，现在安全是一把手负总责，所以他们说你必须签字。”

“安全的，知道了，每年都这样。”我说着接过文件，翻都没有翻一下，顺手就签上了自己的大名。说来也是奇怪，喜欢了好多年的文字，可是自己的钢笔字就是写不好，不要说别人看不上眼，就连我自己也看不过眼；不过做了多年的官，到是把名字，同意，报销几个字练的是龙飞凤舞。有时候自己也觉得可笑，想当年，为了走仕途，我可是没有少流汗水；如果知道就是需要这么几个字，我也用不着费那么多的气力。

几十秒钟送走了单位的同志，妻子就把早点端上来了：“吃饭，吃完饭洗澡。”看来今天我是躲不过去了。说心里话，我不是不愿意洗澡，我只是不愿意让妻子用这样的方式让我洗澡。

“早晨天太冷，中午怎么样？”我说。

“不行！水我已经给你放好了，浴霸我都替你开了快半个小时了，不会冻着你的；再说了，你除了脸皮薄以外，那里都是厚的。和你结婚快二十年了，我什么不知道。今天你必须得洗澡，不然什么东西到了你这里怎么都可以成了玩笑。”

“什么到我这里是玩笑呢。”对于妻子这句话我还是有点不大乐意；因为在我的人生哲学中，还从来没有过玩笑一说；今天妻子怎么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

“什么在你这里不是玩笑？当局长不去上班，是不是玩笑；人家向你请示工作，你总说你们看着办，这是不是玩笑；一年到头本该是你要去开的会，你一次也不去参加，你说这是不是玩笑；还有，你儿子和人家打架，你不批评，还说什么儿子是好样的，今后再打架就狠一点，不要怕打伤，真的伤了，你给带着去医院；你说世界上有你这样的父亲吗？你说这不是玩笑是什么。”妻子也真能罗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不过我感觉出来了，就这个她还是给我留着面子的，如果把生活中的事情都说出来，那我可就真的是一无是处了。

“怎么说这些都是玩笑呢？”尽管妻子说的这些在常人眼里看来，我还真的是在开玩笑，不过从我的心里来说，我到是觉得这一切不是玩笑，是我生命的一种升华：“你说我不去上班，可是上班去没有事情做，你说浪费生命就不是玩笑了；我们单位光领导就有十个，一人分管了一项业务还有领导没有事情做，你说我再去加这个热闹，是有水平，还是无知呢？让别人看着办，那是一种对别人的尊重；怎么，你喜欢尔虞我诈，喜欢你老公也变成狗，整日狗咬狗；说到开会，那是在折磨人呀，你看台上的人说的是唾沫星子乱溅，什么廉正呀，什么公正啦，还有什么大公无私呀，可是现实中的情况是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你让我去参加这样的会议，是为了升华自己，还是去玷污自己呢；说到儿子，你那儿子你还不知道吗，性格就和你一样，现在的社会不能说是人吃人的社会，那也是狗咬狗的社会；你说我们现在年岁大了，变成狗已经不可能了，难道你想让你儿子做人去咬狗吗？！好了，我不给你说了，我去洗澡。”不知道是我说的激动，还是因为妻子一下子戳到了我生命的痛处；我早点也没有吃上几口，竟然没有了食欲。

“你多吃点，洗澡很费体力的，小心低血糖了。”妻子说的可是关心的话；虽说我对自己的糖尿病很不在乎，觉得病其实和生命一样，你不能把它看得太重，因为看得太重了，生命的色彩就不再那么绚丽，甚至会出现悲剧。

“没关系。”我进了浴室，把自己一下子泡在了浴池之中；水温刚好，不热不冷，看来也就是妻子能为我做到这一点。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做什么事情总是懒得怕启动；可是一旦启动了，却又特别的认真。我不知道泡了多长时间，这时妻子走进来：

“怎么，还生我的气呢；人家不就是说说嘛，你还真生气呀！”

“不是生气，我是在想你从昨天晚上到今天说的话呢；我觉得你说的好象也对；生命不该只是一种颜色；要说生命的色彩，我现在突然感到，你比我美丽多了。”

“你……”

“我说的可是心里话。”

“真的？”

“我可以不说，也可以不听你说；但是你说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呢。”

“就是嘛！来，我给你按摩按摩，其实生命也需要这些的，老公你说呢。”

“我不说了，我现在要享受老婆的按摩了。”

……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