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的喜庆,新春的鞭炮,牵动我回乡的情思。
那里有我的叔伯兄妹,那里有我童年的回忆。真想再去故乡的土地上走一走,去看看梦中故乡的青山是否依旧?绿水是否还在长流?
近年蜗居小城,很少回去,偶尔因公务路过便是来去匆匆的一瞥,留下一些或模糊或陌生的回忆。
今年的正月初三,阳光露出了久违的笑脸。弟弟借了台面的,我与父亲妹妹一同上车,朝故乡的方向飞驰。
故乡是个典型的丘陵地带,四周都是绵延无尽的高高低低的山脉,那里写满了我儿时或欢乐或辛酸的故事。
故乡近了,近了,想起了近乡情更怯的句子。
那是个产煤的地方,据说许多乡亲们因为煤走上了快速致富的道路,回去的公路两旁,又冒出了许多新房。只是感觉两边的土地生长着荒凉,全都盛着枯黄的草,在寒风里招摇。据说,家乡的农民不再稀罕田地里微薄的收入,因为地下有的是黑金子。
故乡缺水,没有一条像样的河流,所以好多望天田,如遇干旱便是颗粒无收。我在故乡中学教书时,春天看到农民冒着寒风细雨驱牛耕田,到了秋收季节,收获的却是几把稻草,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沉重,如果老天不作美,辛勤的耕耘换来的不一定是果实啊!
所以乡亲们趁着允许私人办矿的契机,不再往土里刨食,都朝地底下打洞淘金。
回乡的途中,可以看见路边和庭院中停放的全是运煤的大卡车,煤矿的兴旺带动了运输业的发展。据悉有些先行一步走向致富路的都购置了豪华小车,而且都到城里安居去了。
因为煤,整个小镇全都染上了煤的色彩,包括在路上行走的人,灰不溜湫的看不到神采飞扬的感觉,找不到一张清水出芙蓉般的脸。
弟弟手中的鞭炮响了一地后,我们走进了曾经生活过的老屋。
叔叔皱成一张核桃似的脸从门里探了出来,嘿嘿嘿地笑着,胖胖的婶婶把我们迎进了屋内,叔叔老实木讷,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靠微薄的房租和婶婶摆摊度日,上百年的老房子从里到外透着破败的气息,无力修缮。唯一的姑姑头发花白,善良懦弱的她一辈子在男人的强权下挣扎,在丈夫强大的家族里,因为一连生三个女孩饱受婆婆的白眼,还有妯娌的挤兑丈夫的不满,含辱忍垢的日子以泪洗脸,直到生下儿子,才吐出心中郁积已久的怨气,算是有了点地位。
以前用来赶集的墟场成了堆放杂物的地方,墟场两边原是两条长长的走廊连接的民居,有的还是老样,有的已改造成洋楼,记忆中那两条长长的走廊已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写着贫富两字。走遍村庄,已看不到几张熟悉的脸。
那条带给我无数欢乐的小河,小成了一条溪流,正在被村民倒放的垃圾一点一点蚕食,也许不久的将来就要被臭水沟代替。以前长满油菜花的河岸零乱地建起了好多新房,厕所、猪栏与人杂存,找不到一块让人耳目一新的地方,久雨初晴,踩着一地的泥泞。
穿村而过的黄泥公路变成了水泥路,虽说不再黄土飞扬,却是黑灰遍地,车辆一过,扬起的煤灰直往人身上扑。
这个名叫荷叶的地方,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片绿绿的荷叶,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祖先要给这个地方取个这么美丽的名字,也许那是祖辈们寄托着的一种美好希望,希望这个山不青水不秀的地方总有一天能像西湖一般,“接天莲叶无穷碧,映入荷花别样红”。我想这个梦可能要经几世几劫,苍海变成桑田以后才能实现了。
抬头望去只见高高的崎田岭上布满大大小小的黑窟窿,之字形的黄泥路如一道道佐罗的鞭痕刻在山体上,原始的森林都长到玉皇大帝的花园去了。满目疮痍不忍目睹,这就是我的故乡么?这就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么?
是啊,有钱就有了一切,不管黑猫白猫抓住钱就是好猫。山上的黑洞每天都在向外吐着钞票,富了那些有权或家族强大的有势之人。据说山上每天都在演着弱肉强食的惨剧,我一个同学怀着发财梦到那里淘金,没有当地人撑腰,差点把命都丢在了洞里。
听说市县那些豪华宾馆挥金如土的人便是这些大大小小的煤老板。开着小车搂着美人,醉生梦死的不知今夕。
故乡一部分人富了,富得脱不开灰头土脸的暴发户气息。天低了,山小了,勤劳只在老一辈的身上写着。荷叶出人才已是过去的历史,年轻的小字辈顶着一头变色的头发,双手笼在牛仔裤里吹着口哨,哼着肉麻的情歌,满口粗话在镇上闲逛,或是骑着摩托车四处招摇。
绕村子转了一圈,已全无来时的兴致,留下数声叹息徨徨而归。
我在想如果有一天,地下的金子采完了,土地荒了,游手好闲的年轻人已经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那时候的乡亲们将何以为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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