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工作为了谋生
在我的家庭中,所知的近几代人,没有一个很有“出息”的人物。所以,无钱、无势,受人欺侮。到了我这一代,父母让儿女们读书,不止是不让我们当“睁眼瞎”而是企图让我们能在社会上占有一席之地,为他们争一口气。
我是1954年冬季毕业于湘阴二中的。又于次年夏季报考武汉冶金中等专业学校,但名落荪山,没有希望。不过,“走出农门”的愿望当时也不是十分的强烈,所以,在1955年春节前,有单位来学校招工,我也没有很大的热情。相反,表哥听了我的传达后到学校报了名,从此走向了工作岗位。留在农村自有农村的事要做。又由于我是农村中的“知识青年”,就担负起了办夜校、扫盲、办黑板报等的工作。其间我经朱尚武的介绍加入了共青团组织。尽管当时安心农业,没有钻山打洞的找门路离开农村,但毕竟如果要有机会还是想走的。这主要是由于农村繁重的体力劳动,我也实在是吃不消拼体力的活计。
转眼到了1956年春节,表兄谭振祥回家探亲,问我去他们单位么?我那有不去的呢?而且越快越好呢。年后不久,我收到了招工的表格。到乡里和区政府办了手续,于3月30日带着母亲的叮咛:“在外面要好好的搞”拿着母亲为我准备的简单的几件行李走出了深山。
一个长住深山的农村孩子,初入繁华的都市,感到的是陌生、紧张、新鲜、好奇。在此之前,我在山里可以听到火车的鸣叫,但就是没有见到过火车,现在我一个人坐在火车上到长沙,心里免不了有点胆怯,但又觉的骄傲、快乐。下了火车,表兄带我到了长沙水利委员会洞庭湖工程处(位于长沙市韭菜园)。由负责招工的王清富同志接待,经过体检和办理一些手续后,他又委托袁大亮同志分配我到了安乡水文站工作。
安乡,是湖北洞庭湖畔的一个县城,到那里去没有陆路,只有坐小火轮。我也是第一次坐船,上到船来都不知道坐那里才是,看到船在河中航行,岸两边的树木、电杆象人走一样的向后退;船头劈开的河水冲向岸边,激起很高的浪花,感到新奇和对即将开始工作的憧憬。
船经过一天的行程后终于到了安乡水文站。我受到了站长杨尚文和同志们很热情的欢迎。划工侯长庚还给我介绍了我的一个校友叫周石铭。后来通过交谈,才得知他的老兄是学校的老师叫周 林。
到站后的第二天,我就随老同志参加水上测量,实地观察他们怎样操作。这就是我一生工作的开始。
作为见习生,跟师傅们学习的第一项工作就是测量水深,我见师傅将一只几公斤重的铅砣(叫测锤)往上游一甩,有控制地放松连在一端的测绳,当测锤接触河底的一瞬间,测绳应基本垂直,此时就要迅速读出测绳与河面触点的数据既为水深。此项工作,看似简单,但实际操作也是需要一个适应及熟练的过程。我先后试了几次,都没有测到水深,后经侯长庚示范与指点,我也很快掌握。当即受到了他的表扬:“小朱真不错!”。第一次见习工作的体验,有了收获,心中自是高兴。
搞水文测量工作是一项十分艰难的任务,各方面的条件也差,只不过在当时不觉的怎么罢了。下面作一点简单的介绍。
水文测量是科研工作的基础,即为科研收集数据。
开展这个工作的总机关叫长江水利委员会(后称长江流域规划办公室,国务院直属的第八办公室,名誉主任周总理,主任林一山。解放前叫扬子江水利委员会,现恢复前称)。它是对整个长江流域(含支流水系等)进行规划治理的科学研究、设计、勘测、施工等一个综合性单位。它下设的分支机构(不含机关系统)有重庆、沙市、汉口、襄樊、南京水文总站及多个测量队、施工队等。
我就是在水文系统汉口水文总站下面的一个水文站(再下还设水文站)。水文站设在各条河流上。上至通天河,下至长江口,星罗棋布。水文站、水位站的驻地主要是要有适宜测量条件,而不是生活条件,所以客观上工作地都是偏僻的地方。有的已达到配备枪支防身的程度,因为那里人迹罕至,虎豹出没,还有土匪。
根据不同要求,对水文(位)站的测量任务规定也不同,人员多少也不等。多的项目有河流流量(又含河宽、水深、流速)泥沙量、水质、水温、水流流向、水位、雨量、蒸发量、风力、风速、气温、湿度、地温、云状、云量、日照……并有相关的水准测量、平面测量等。人员多的有几十人;少的则一个人日夜孤守驻地。
水文(位)站中最起码的工作是观测水位。枯水期每天早晚观测两次;丰水期则以八时为准,按水位达到一定高度来决定观测次数,有时每三小时、二小时或半小时就要加测一次。如为了监测一个洪峰的峰值、或是一年中最高、最低值的出现就要加测。观测水位的方法最初是从河床至河堤埋多根木桩,木桩上再钉上水尺(e字母,黑白或红蓝相间,一个字母为5公分)。我们就去观测河水的涨落情况。往后安装有水位自记仪,但每8:20时二次照常由人观测。观测水位虽不费力,但枯燥无味,实际又不容易。一是要求准时,要在观测正点前3至5分钟到观测点,二是不分日夜、季节和天气变化,不能稍有停顿。迟记几分钟、缺记一次都要如实记录,有弄虚作假的,重的要开除。所以,一般人都不愿意看水位。特别是晚上,半夜二点的观测,胆小的怕鬼,瞌睡大的醒不了,风雨大的时候又一身透湿。我新来不久,此项工作都是要责任心强的老同志担负,但我主动请战,领导也给了我这个要求上进、表现积极的工作机会 。实际上,半夜起来,心慌的很,有的地方有刚埋的坟墓;河上多柳树,阴暗幽森。有时大水时,上游冲下来的死尸也有横挂在水尺桩边的。这些都要麻着胆子顶着上。
水上测量,是另一种情况下的艰苦劳动,是目前人们难以想像的。因为那时国家穷,设备差,多数工作靠人拼体力。我们划着船(前后两至四人)顶着湍急的河水,固定船的铁锚,测量用的仪器、测锤等都靠人手拉。特别是水流速度达到米/秒以上时,划船定位与收锚等更是困难。测量时,要求测船的仪器位置必须与水流垂直(称河流断面线),并且从河这边到河那边要均匀分布测线,位置要准确无误。可想而知,完全用人力来操作,测量一次要花很长时间。尤其是高水位时,水流快,刚一起锚,船就冲的往下急驶,我们的船到不了测位,只能再从岸边往上划很远,再划到河中的测点位置,就这样反复十多次、二十次,才能测量完毕。这与观水位一样,也是根据水情,不分白天黑夜,风雨无阻地观测、测量,还必须要求准时。 所以,我们有时一连十几个小时,中饭、晚饭都只能在船上吃。过去那叫“战斗”真是一点也不假。一场战斗下来,各个精疲力尽。回站后,还得立即计算,核对结果。再将测量结果用电报发至北京、汉口等有关机关。(现在我还记得,水情电报与文字电报是不同的,它是用5个数据为一组的数据组成的。如:35104。3510为该水位数:35·10米,尾数4代表水退。又如:5——涨水、6——平、7——下雨、8——阴天、9——晴天;01080即为1号8时……)。
高水季节(称汛期)工作艰苦,枯水季节(冬季)也不轻松。因为这时天气寒冷,多是北风,河面结冰。如有一次,我们到一条小河上测量,由于不能用船,只能脱掉裤子,踩着冰凌下水。象这种艰苦的工作我都是争取自己先上。通过自己的努力,在参加工作的第一年冬季的总结表彰大会上,我就获得了沙市水文总站先进生产者的称号。
这就是工作。工作,就是谋生的手段。因为工作给了我报酬。当时,是按文化程度来定工资的。初中生是每月22元。啊,好珍贵的、好不容易得来的这“22元”;根本不嫌少,而且是十分的满足与幸福——自己赚到钱了啊!第一次的钱领到手,就是这种感觉。我就赶紧到邮局汇几元回家,写信向父母报喜。心中猜想父母见到钱、信后该是多么的高兴啊。
如果用“钱”来衡量我生活上的转变,那明显地表明我的生活发生了质的变化。因为在农村一年到头,起早贪黑,也没有“钱”收入。现在,工作不到一个月,就拿到了钱,使我惊喜不已,简直就象是初次品尝蜜一样,才知道蜜有多么的甜。
有了钱,就有开支。当时的生活水平十分低,而且由于我们是自己弄饭,还种点蔬菜,吃的又不讲究,所以每月伙食费只5~6元,工资就有节余。除了寄几元回家,就是自己添置衣服了。我工作后的当年回家探亲,就是一套崭新的棉衣裤。到姑妈家拜年,她问:“这都是自己的钱做的吗?”我说“是”,姑妈笑咪咪地说:“好、好、好,这下你爹娘就好了!”。
这就是工作的开始情况,也是生活开始的情况。嘴上还没有说过“为人民服务”的词儿。政治思想的启蒙还没开始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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