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另一方
有些声音,无法听见。它们的行迹小于听觉闸门。有些景象,无法看见。眼睛埋藏它们,它们也同样埋藏人们。但微波是另一个方向的声音,不可见光也的确行走在眼睛之外。诸多的苦楚,要么太小,被无数次忽视,即使梦也找不到它的边沿;要么太大,超出了感知的界限,和幸福打成一片。但它们都是生命里固有的本相,谁能保证自己的某个瞬间不会遇见它们的原貌那?
老萨面对清晰而繁杂的影象,一切痛苦无法比幻象更多。老人敏感于此的,正是另一个声音,另一番景观。在这里,他可以轻松地寻幽探胜。先听从呼吸走远,再把心跳坠落深渊。这些经历,超过人所承受的极限,所有的过程仿佛奔流,在不现实的阴间。即使堆积在脖子的深沟边的淤血,也被他一越而过。
绞架下,老萨不再有任何挣扎。他被人缓缓地放下,取掉绞绳。微乎其微的感觉如同他身体的余温,只有慢慢散去,不看感觉无数的化身。冬天的树叶黄了、枯了,谁看见过树周围,还飘着绿的芳菲?
他被绞杀的瞬间,幻象是可辩的、也是繁杂的。而痛苦和幻象相比,可以忽略不计。许多丑恶都界定存活的道理,总是用一个坚韧的姿势代替另一个脆弱的悲楚。
萨达姆已经安全地度过了危难时刻,于身已死,魂魄成了自由之躯。剩下的图象尽管模糊不清,却还在不住地翻动。
刽子手正把老萨用裹尸布装起来,还要把他的头扒出来,以便给摄影者留个传播的机会。这时,他行走,也不需要付出任何肢体力量。他几乎和科幻电影里的灵魂一样,缓缓地站起来,迫不得已。从头里抬出另一个头,从体里站立幽魂之身。一直往南走。他只有向南,往北的道路被冰雪封死,所以,无论是魔鬼腹地,还是绞绳下的深沟,他无法再次从自己的脖子上跨越过去。而南面,正是他坚实的双腿指向的方向。
老萨沿着最中间,这个存热的隧道,越走越远。他面前,一大片一大片旷野。庄稼虚弱,却遮蔽了春天。芳草萋萋,摇曳,在东、在西。身边满了烟雾,伸手便触到冰冷的墙壁。
风是从八个方位吹来的,只有中心的树木晃动,四周都平静无比。
不是阴天,但看不见太阳。很象黎明,却没有霞光。可以称为黄昏,无数孤魂却坐坐在坟茔前,无精打采地晒着太阳。
鬼魂的脚指抬高成女人的头饰。残骨片片,堆砌成砖。坟茔点点,个个楼高,冲破上天。
这里的土地是黑色液体,飞流在天,闪着白色光环。冬天早已来临,洪水却在夏天泛滥成灾。
白天黑夜,春夏秋冬,已经胶合在一起。这样稠密,老萨并无意识,他既不把它们当成风景,也不当成地狱。他服从命运。一一路过,这里,那里,他的尸体再慢慢冷却。
可是,可是,前方,盘横着未知名的物体,视觉、听觉又再次聚集,他的脚踪是否可以翻越这个奇异的奥秘?他如何达到早已指定的目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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