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明的“军港之夜”我不只一次听过,每次听到这首歌都会联想到美丽的海岛和雄伟的战舰,而事实我在军港生活了两年之后,再次听“军港之夜”,便没有多少联想了,眼前只有那片晃来晃去的黑油油的海面和不远处几只破旧的渔船,偶尔空气中也会飘来一股浓浓的腥气。
军港海水的颜色很深很深,几乎是黑色的,在这里找不到一块美丽的顽石或是看见一条小鱼,忽尔会有几只白色的海鸥掠过,却显得格外清晰。近处的海面沉重的泛不起一丝波澜,远处的海面上也是一片空茫,既便是在涨潮时,仍看不到有多大的海浪,许是堤岸坚固的原因。
我在军港附近的一所学校读书,是所私立的成人学校,收容的都是一些落榜生,每个学生的眼睛都几乎同我一样是灰灰暗暗的,没有光彩,把所看到的景致形容出口均是些衰败和沉闷的描述。在我的生活里,主旋律中不曾有过学业和考试的基调,仅有的是海边一个孤单纤细的身影。
学校里所有的学生都是学习旅游饭店专业的,而相貌平平,身材瘦小的我从未想过在这方面以后会有所建树。我们的宿舍楼是一幢四层高的灰白色的木式老楼,老楼特有的色调和造型隐隐地在诉说着的当年的历史,让人总会想起那久远的年代。老楼原是隶属于军区215精神病院的,现在很廉价的租用给了校方。每天早操时我们就同那些精神患者一起出操,与那些呆板、离奇的目光时有接触,每每合上眼帘,心里却空荡的如海水般狼籍。
起初的半学年生活是在猜疑和传说中度过的,唯一的收获是将自己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但对于以后却不报有任何幻想,也没有给自己确定什么目标或是立下些许的誓言,仅是简简单单的生活,每晚会准时的出现在海边,双手插着裤袋,在堤岸上慢慢的踱来踱去。偶尔会有军舰驶出港,迎着海风远远的望过去,海面依旧是很平静,天空里并不见一朵云。
接下来的半学年,恰逢春天,樱花相继开放了,学校也迎来了七名新同学,陌生的面孔和名字直到他们的离去仍旧是陌生。那是在学期末时发生的一场声势浩大的校园暴力事件,整个过程持续了近6个小时。夜里楼道内嘈杂的脚步声震动着整个楼层都在摇摆,胆小的女生瑟缩的躲在床上咬着被角。男生宿舍里的各种声浪透过地板和天花板一波一波的传来,重重的敲击着虚弱冰冷的心脏,我们都在用一种很惊恐和惧怕的目光的向上望着,如同到了世界末日一样。间隙中突然有些平静,我慢慢的折下麻木的脖子,几个男生倐的闯了进来,将还不清醒的我从宿舍拖到了楼上。
所有的男生都衣衫不整的聚拢在一处,宿舍里的床更是七扭八歪躺在外边,一名叫不出名字的男同学双手死死的抓着床栏杆,屋子里还传出一个细细的如孩子般无力的哭声。没有人回过头看我一眼,他们只是不情愿的歪歪斜斜的让开了一条缝子,中间竟还有两个女生孤独无助的跪在地上泣声哀求,她们哭得已经面目全非了,当我很木讷地忍着眼泪竭力将她们俩人拖出人丛时,身后终于有一个人倒下了没能再爬起来。
那一晚的夜色很黑,很冷,没有一丝风,尽管天上还悬挂着半弯的月亮和无数的星星,却看不到一束光亮,微弱的路灯也只用一种很凄迷很暗淡的光影,目送着他们离去。我无辜地站在二楼的阳台上,也只能偷偷的望着他们,望着那个昏迷中的男孩,一行七人,却怎么也听不见他们的脚步声,只有一个细细的如孩子般无力哭声隐逝在漆黑的夜路上。
这件事最终惊动了警方,此后不久校长便愤愤离去了,班主任也同样换了一个又一个,每一个同学的眼底终有一种看不见的伤。新任校长还未到来的时候,我们又迎来了下一个学年,我也真正开始成了一个随波逐流的小舟,再也记不起我身后的那位时间老人,开始同几个要好的室友,出入一个我们自认为丰情的娱乐场所,结识一些所谓的可以说说话的朋友,昏昏沉沉的日子和浓妆束裹的我,靠着酒精的麻醉,迷迷糊糊的数着白天与黑夜,连地平线上的落日也不能看清了,只有澄清的夜空里那些数也数不尽的小星星,每夜每夜都固定在同一个位置上,看着我顺着梯子爬上二楼,再跨过电线翻进宿舍。没有边际的大海和没有边际的星空,我的心也是没有边际的空旷。
军港附近还有一个很高很大的胜利塔,同学们都到过上面,之后也告诉过我在塔上可以瞭望到整个军港和海岛,我直到带着依旧的伤痛离去时也未曾踏上去半步,自始自终都在拒绝那种高处嘹望的美好和绚烂。想到如果某一天有机会回到这里,大概是在暮年的一抹黄昏了,也许终也不会有这么一天登上胜利塔顶。
两年后离去时分,我未能如期毕业,我的父母早已也经无奈的离开了他们心爱的工作岗位,决定了我必须参加工作,自食其力。学校最后组织同学们去了一次老铁山观海。站在山崖上望着银白色的沙滩和悠长的黄海渤海分界线时,每个人都重重的呼了一口气,我茫然矗立了很久之后随着大家缓缓地在走下山崖。当我们把双腿分开,双脚分别踏着黄海和渤海的海水时,眼泪真的无法抑制的流淌下来,细细的哭泣声无力的被淹没在海浪声中,谁也不曾想过临离去时竟然是这样一种难以描述的告别方式,那种无法言喻的壮丽景观竟与我们的心境是一种强烈鲜明的对比,就算是眼泪也不舍得停留在炙热的海风之中。
次日,我又重新背起了行囊。此时的行囊比两年前重了许多,使得我不得不花费力气,不得不做出坚强。路上,林立着一幢幢高楼倾厦,攒动着一簇簇拥挤的人群,还有一个浅浅的瘦弱的身影,在漆黑的角落里举着一把微弱的“勇敢”的火把。
本文已被编辑[“逝者如斯”]于2007-1-11 21:12:19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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