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避暑,不经意间走进山中。眼前森森然一片莽林,间杂着藤蔓草丛。美不胜收的景致让人忘乎所以。笑着闹着,往林中而去。不远,便有惊叫:哎呀,不好,钻进刺丛了,快后退。仔细看时,果然周遭全是荆棘。于是急慌慌往外跑,不料想被刺条拉住,任你左冲右突,脚下总是牵牵挂挂,怎么也摆脱不了。多刺的藤条,刺的人生痛。有一种叫倒挂刺的刺藤最厉害,无论你顺着走还是倒着走,那刺总追着你不放过,紫红色的刺尖锋利得比刀子还快。那刺坚实,刺根扁平厚大,牢固地生长在刺藤上,很不易折断。
我穿行于荆棘丛中,感受是欲行不能,奔走使不上力,心烦意躁。正是夏日,汗水不断地从额上、脸上、脊背上往下流淌。晒得发红的身上被刺出一道道血痕,浑身血迹斑斑,新伤处还不断地往外冒着鲜红的血。还得往前走,不能停步。明晃晃的太阳烤着,温度很高,密集的蚊子袭来,一口下去便是一个发紫的硬块,你能停住?再说了,不走出丛林,就会困死,你走不走?环境逼迫你往前走!
尽管我瞻前顾后,走一步停一步,把草丛轻轻拨开,牵顺刺藤,可还是逃脱不了被缠住,被挂牵,被刺伤。有人说,走入荆棘丛中,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不管你舒心不舒心,不管你满意不满意,你都得接受现实,或是被刺的满身伤痕,阻于丛林;或是拿起砍刀,在荆棘丛中砍出一条路来,没有别的选择。
这就是生活么?
人这个动物,致命的弱点就是往往看不见身边的棘丛,沉醉于畅想,盲目地乐观。柳宗元一代文豪,忧国忧民,赤胆忠心,可惜也眼力不济。在他的身边,早已荆棘丛生,却浑然不觉。终于荆棘成林,他也就厄运当头,初被贬永州,10年后被召回,路上还满心欢喜,“南来不做楚臣悲,重入修门自有期。为报春风泪罗道,莫将波浪枉明时”以为从此路途坦荡。不想到京后遭一顿痛斥,被贬到更为荒僻的柳州。幸而他没有倒下。他奋力披荆斩棘,在柳州砍出了一条路,最终成全了自己。
不止是柳宗元,李白,杜甫,苏东坡,一代一代的文人都遇上了同一状况。或许是文人多灾吧,幸而文人都有骨气,“安能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尽管荆棘重重,前路茫然,那种傲视一切,浑身被刺的血淋淋也在所不惜的勇气与胆识却无与伦比。荆棘终于没有强过人的意志,一时的被困虽然给肉体给身心以巨大的伤痕,但横溢的才华,不屈的豪气和深厚的功力,使所有的棘丛成为了平地。从荆棘丛里走出来的,是一个个光芒四射的巨人。
我,在毫无知觉中走进了荆棘丛林。我该怎么办,从此消失于棘丛中?
虽然为一介平民,既无轰轰烈烈的伟绩,又无劈斩荆棘的武力,更无奔涌的文泉,但现实告诉我,不能倒下!
很小的时候,父亲便病魔缠身,家庭陷入极度贫困,加上当时的三年自然灾害,没吃没喝,正长身体的我体质受到极大伤害。小学毕业,又遇上了“文化大革命”,什么也没学到,白白浪费了10年青春。幸而不甘寂寞,一遇有书便拼命地弄来读,后来又在乡里上了几年初中,把年纪混大了些。1977年,当命运的吊环甩来时,我紧紧地抓住,以为从此前途坦荡。走进小学讲堂那一刻,心里曾默念过一百遍:做一世教书匠,让自己活的充实。
后来的改变是手中的笔。
几节课上完,闲来时用笔信手涂鸦,原本也没想到要写出什么名堂,只是为了打发时光。随着豆腐块铅字的积累,几年时间,竟然也小小有名。这样,第二次吊环又甩了过来,我走出了讲堂。
世间的事总是好事坏事连在一起的。走出讲堂,空间大了,视野开阔了,知识的提升快了,但回旋的余地却小了。就像从浅草丛中走进大森林,看得见的是森森莽林,隐藏着的是棘丛。走进新环境的第一天起,就有那么多不平的、愤满的眼睛死死盯着,似乎在说:你这小子,怎么也配来这样的地方!记得刚开始的那段日子,在办公室里开关办公桌抽屉的声音重了点,也会招来一顿批评。有人甚至一篇文章的一个字,一个词不合意,就拿着文章到处告状。意图再明白不过:让你小子滚回去。幸而尽管浑身是伤,我还是挺过来了。这样的事后来还在不断发生着,有的还变本加厉。
刚来时就有好心人告知说,小子,当心哟,周围都是荆棘,看被吞没哟。那时并不以为意。以为年轻有力气,凭双手劳作,靠双脚走路,其奈我何。直至在荆棘丛中左冲右突不得出,浑身被刺的血淋淋,方信始然。不过,凭着信念,我没有在棘丛中倒下!
这就是结果。
我在荆棘丛中继续着,既小心,又充满勇气。我相信,只要不被所困,走出来的,至少是一个完整的人。
本文已被编辑[帘外落花]于2007-1-12 0:00:01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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