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我在整理箱子时，在箱底发现了一串佛珠（戴在手上的那种），珠子上的油漆已经开始脱落，斑斑驳驳，白的、灰的，象那被毁容的脸，看着就让人莫名的心疼。我试着把它往手上戴，“嘣”的一声，串珠子的橡筋断了，佛珠“噼噼啪啪”从手腕上掉下，散落一地，跟着“半天爱”的故事象我那不争气的头发，也从脑袋上一缕一根的飘落。

那是九九年的秋天，我从广州回重庆，在火车上我碰到一个女孩，她跟我讲了一个“半天爱”的故事。

传说有一对夫妻，男的姓半，女的姓天，人们就合称他们为半天。半天有三个孩子，为了三个孩子，他们整天辛苦劳作，让孩子们过得丰衣足食。他们只要知道孩子们白天过得平平安安的就够了，却从来不关心孩子们夜晚是怎么生活的。三个孩子因为在夜晚没有父母的关爱，孤独和寂寞侵蚀着他们的身心，一个忧郁而死，一个成了疯子，还有一个失了踪，再也没见他回来。后来人们就说这夫妻俩是“半天爱”。

女孩说着说着眼里泛起了泪花。我之前从没听过这“半天爱”的故事，可这世上“半天爱”的故事还少吗？

女孩很胖，身子胖，脸也胖。说话时脸上堆起来的肉象那刚出笼的花卷，身材就象那冬天疯长的大白菜，很是倒人胃口。女孩取出一张照片却让我大吃一惊。照片中女孩的身材顶多是我面前这女孩身材的二分之一，看样子是在春天照的，一朵朵清秀的黄色油菜花很是惹人怜爱。女孩就站在一望无际的油菜花中，春天般灿烂的笑脸也变成了一朵花，——春天的一朵花——可惜只属于春天，而今已是秋天，看吧，窗外那萎靡的世界，怎不叫人心疼？

女孩说，照片中的女孩就是很就以前的她。

“是你？”

我不信，怎么能够信呢？人都是爱美的，何况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呢？

“我要逃婚，你知道吗？我家里给我介绍了对象，可我不喜欢，我压根儿就讨厌这种没有爱的婚姻。”

“可也用不着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

“谁愿意呢？可我爱我的妈妈，她病了，很严重，躺在床上，我不得不回去，----我怎么能让她伤心呢？或许，丑一点别人看不上，不就----”

女孩笑了，咬着嘴唇笑的，被咬着的嘴唇失去了血色，苍白得令人心痛。肥嘟嘟的脸颊上露出了两个圆圆的可爱的小酒窝，那酒窝中间，略带红晕的，仿佛能滴下几滴红酒来，也象这醉人的秋，美，却是残阳的凄美。

我答应帮女孩个忙，就是我假扮女孩的男朋友，或许这样能帮她度过一时的危机。车过贵阳时上来很多卖东西的，他们卖的多是一些有纪念意义的小玩意。女孩就给我买了那串佛珠，说是我帮忙的报酬。我说我可不想当和尚。女孩说佛珠是保佑我平安幸福的，“何况我们还是半天的爱人。”

“半天的爱人？”

我心头一震。既是半天的爱人就要尽半天爱人的责任吧？我想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救她脱离“苦海”，我要效仿古人“英雄救美”。我是一个男人，以后在哥们儿和女人面前我又多了些炫耀的资本，何乐而不为呢？

她们家在重庆郊区，下了火车坐二个小时的中巴就到了。因为下了火车在市区买了些东西耽搁了些时间，所以到她家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到了她家之后，出乎意料的是她家里为她介绍的男朋友竟然在她家等她。她当时就傻了。她们家一见这情形，她父亲当场就给了她一耳光，然后死拽活拉地把她拖进了屋。我听见她在拼命地呼叫我的名字，让我救她。我却连她们家门都没进就被她家人赶走了。我一个人就跌跌撞撞地沿着公路往重庆赶，饿着肚子走了一夜才到市郊。第二天我也不敢回家了，我的情形跟她一样，只是没敢告诉她，我心里害怕。原本想把这边的事情搞定了，她再帮我一把，看来是不成了，我只得又回了广州。

回去的路上人也很多，仍然没有座位。我手腕上戴着她送我的佛珠，身子蜷坐在行李包上，象一条老狗，喘息着沉沉欲睡。偶尔一道刺眼的光芒从窗外冲进来，或者一列车如“隆隆”的炮声般相向驶来，我都惊觉而起，如受惊的兔子，仓仓惶不知所措。我小心翼翼地取出她送给我的照片——她说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大海时照的，认真地看了起来：

阳光下的沙滩格外迷人，清清瘦瘦的她立在金黄色的沙滩中间，象极了南方多情的椰子树，招摇着她的风情和笑脸。清清瘦瘦的风拂起她那带绿色小花的白色百褶裙，一如那咆哮翻卷的白色浪花，那种闲散，淡淡地如农家午时的袅袅炊烟，蓝天下，升腾成一片云彩，在人世和天堂只间，勾勒一幅梦景的图画——那图画刺痛了我的眼睛。

刺痛我眼睛的还有“半天爱”！我从地上将佛珠一颗一颗捡回来，我发现每一颗都是那么沉重，那“半天的爱”，那“半天”的怯懦，连佛珠也不能原谅。

本文已被编辑[千叶红]于2007-1-11 19:02:12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