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学家赫森说：“猪不象马，牛，绵羊那样疑心重重，畏缩顺从；不象山羊那样卤莽，天不怕地不怕，不象鹅那样满怀敌意，不象猫那样屈尊俯就；也不象狗那样摇尾乞怜。”

——引子

对于父亲的生日，我总是不那么记得，十二年前，母亲提醒我：“你爸要过60岁生日了。”我只是在服装批发市场买了件包装精美价格低廉的衬衫送给离休留用的父亲，接过衬衫，在父亲转身的一瞬，我看见父亲眼中盈满了泪水……他兴奋地穿上衬衫去上班，有同事说：“主[xi]，您的衣裳真不错啊，看起来您的精神好极了！”他不厌其烦自豪地一遍遍高声回答：“当然啊，我女儿给我买的啊！”下班回到家，他给了我五十元钱，他说他感谢我的孝顺，我感到耳根发烫，父亲分明知道，那件衣服哪值这个价儿啊，我知道，父亲喜欢我给他买的任何一样东西。

以后四年父亲的生日，也总是在母亲的提醒下，我给父亲买件t恤或衬衫，抑或是多了一份生日蛋糕，因为父亲喜食甜食。母亲做几样父亲喜欢吃的菜，扣肉是绝对少不了的，我陪喜欢酒的父亲喝点儿酒。吃完饭，父亲穿上我买的衣服，在镜子前面不断端详，一个劲儿地说：“好！好！……”笑声朗朗，兴奋到及至时，他还会和母亲一起唱他自诩的保留曲目《马儿啊，你慢些走》，他还会拿出珍藏多年的二胡，来一段《赛马》，歌声荡漾，琴声缭绕，少有的其乐融融，父亲60岁生日时的盈框泪水也重复在我眼前晶莹。其实，我见父亲真正的号啕只有一次，唯一的一次，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他脱下穿了三十一年的军装。

父亲属猪，如果他还活着，今年72岁了。父亲60岁那年，是他的本命年。那会儿，我对属相没什么概念，我问父亲：“爸，您属什么的？”父亲爽朗而响亮地回答：“哈哈，爸爸属猪！”我“扑哧”一声，抿嘴暗自哂笑：“属什么不好啊，就这属相还那么自豪？”父亲见我一脸的不屑，便滔滔不绝地我讲了一些关于猪的闻所未闻的佳话……

做为家猪，是那样的憨厚老实，安分守己，从不去加害于任何人，并为人们带来以经济上的富足，成为农民百姓的“聚宝盆”；它全身的每一个器官，从头到尾，都是人们百吃不厌的美食。因此在中国文化中，猪还有其它的许多寓意和象征。据传自从唐代开始，殿试及第的进士们相约，如果他们中间的人在今后任了将相，就要请同科的书法家用“朱书”，既红笔题名于雁塔。因“猪”与“朱”同音，“蹄”与“题”音谐，所以猪成了青年学子金榜题名的吉祥物。每当有人赶考，亲友们都赠送红烧猪蹄，预祝赶考人“朱笔题名”。后来，这种习惯逐渐扩大，人们在新年时互赠火腿，因为火腿是用猪蹄烤制而成的。民间还认为“肥猪拱门”吉祥，肥猪俨然成为一个传送福气的使者，所以有俗语说：“猪是家中宝，粪是地里金。”

野猪极具神勇之力，所以“猪”这个名词在日本常用作人的名字，日本人用“猪”给幼儿命名，并非为了好养活，才取个俗贱的名字，而是欣赏猪的奋勇向前，有进无退的精神。欧洲人也有类似的认识。他们认为野猪虽然没有角，却是兽类中最凶悍的动物。它的獠牙尖锐而强硬，可以轻易刺伤敌人；它经常在树干上摩擦肩部下胁，使之成为坚强的盾甲……

和父亲龃龉了一辈子，都说父亲如书，似乎从来没读懂过父亲，和父亲的不和谐就象一堵坚韧不催的墙，正如幸福和不幸福也只是隔着一堵墙一样，总是冷冷地隔绝着我们，隔绝着我们父女间的幸福，直到父亲突然去了，我们之间始终没有融化这堵墙。

猪年伊始，父亲曾经讲的那些关于猪的传说萦绕耳畔，栩栩如生，想起关于猪的寓意，想起属猪的父亲，想起父亲身上“知耻而近乎勇”的精神品质和昂扬斗志，周身不觉有暖流流过，慢慢触动和浸润最柔软最细腻的生生情思和拳拳依恋。没有总结过父亲的一生，因为不甚了解，所以不敢。只能深深地憾悔父亲那本书摆在面前时，怎么就没有不失时机地仔细阅读？现在也只能大致地勾勒出父亲决绝精进的一生。

一桢泛黄的老照片，一个稚气未脱，满脸洋溢幸福的笑的小士兵，一支高过他大半个头的步枪，那是在1949年，14岁的父亲离开家乡，开始了他三十多年的戎马倥偬生涯，人民解放军的行列里从此多了一名文艺兵。从父母亲早年的来往信札里，得知在1953年，抗美援朝战争后期，父亲18岁去了朝鲜，参加朝鲜人民的战后重建，1958年，父亲也是最后一批离开朝鲜回国的志愿军。

父亲一生崇尚共产主义，也为实现自己的思想道德理想努力践行着严谨求实的思想和工作作风。从18岁起，父亲就为能加入中国共[chan*]党而虔诚地努力着，因为特殊的历史原因，父亲的这个追求一次次受挫，他依然勤勉地工作，一直到1979年他即将离开部队时才得以实现，近三十年的不懈追求，就是为了能加入组织，能得到组织对自己的认可，能更好地为组织工作，我理解父亲离开部队的那次号啕意味着什么，那次号啕给了我一生的强烈震撼。

父亲一直是做文艺工作的，在部队时，他在某师宣传科从科员到副科长，放电影，组织文艺汇演，军体活动，父亲无不是行家里手，一次生日，父亲送我了特别的礼物，单独为我放了一场《闪闪的红星》。记得那时我和哥哥还在上初中，因为母亲也是军人，和父亲在不同的城市，我们和父亲同住，父亲经常随部队出去拉练，把我和哥哥丢在家里，一丢就是三五个月，我们从父亲身上感受和影响最多的应该是他坚强和独立的人生态度，执拗和坚忍的真性情。

“播下一种思想，收获一种行为；播下一种行为，收获一种习惯；播下一种习惯，收获一种性格；播下一种性格，收获一种命运。”父亲是廉洁的。到了地方，父亲的人生经历决定了他特别的身份——老干，他从不以老干居功自傲，作为一个大企业的工会副主[xi]，他竟会为放了一晚上电影得到的五元钱的补助津贴而兴奋不已；他可以坚持十几年天天做义务清洁工，总是能看到一位象清洁工模样的人，拿着一柄笤帚，一只撮箕，清扫他管理的工会俱乐部……父亲去时，知道他的员工都说：“廉洁勤奋的老头儿，好样儿的！”他带领过的单位女子篮球队员们无不失声痛哭“主[xi]，您回来吧！”

十二年才一个生肖轮回，人生能有几个十二年？我想，如果父亲能活回来，我和父亲之间不用说一堵墙了，连一张薄如蝉翼的纸也不会存在，我们将从龃龉的藩篱中彻底抽离，我又有了父亲，父亲又有了女儿。

在2007年父亲的生日里，因着“男戴观音女戴佛”，我一定给他请回一个“阿弥陀佛”猪年出生的人的守护神，“阿弥陀佛”代表光明无量，寿命无量，通天智慧，摆脱烦恼，不疲不倦，能够默默为猪年出生的人祈福，与社会与家庭共创人生愿业。

为不贪恋的属猪的好人，无论天上人间，为与属猪的相伴的人，为父亲们，为父亲的孩子们，为所有的人，道声猪年心语：快乐永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