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到了。
我站在蜗室的窗口,仰望着城市那被钢筋水泥的丛林划割得支离破碎的阴沉天空,感到一种分外的悒郁和寒冷,一种悲凉的情绪也不断袭来。
这个城市的冬天到底怎么啦?
我在南方这个小城寄寓的时间不短,不下二十年了,虽然这个城市也日见光鲜,繁华渐盛,可怎么就总找不到一种归宿之感呢?在每一个迎面而来的冬日,我再也寻不到一丝冬天的韵律和乐趣呢?倒是故乡——一个山旮旯里的小村,那有些荒芜的景致,那山水间的冬韵童趣,却时时在我的脑海里萦回缠绕,且挥之不去。这是一种怀乡恋旧的情结使然呢?还是一种潜意识里的欲挣脱世俗的束缚、回归自然的反璞归真情绪作怪呢?
未见到故乡的冬天,已有三十多年了。我总会想起那银装素裹里的那田、那地、那山、那水、那路、那园、那树、那低矮的乡村民房;想起那挂在房檐瓦沟下长长的冰箸,攀下来放在嘴里咬得“咯吱咯吱”的响,同时冷得打颤;想起那三五个小伙伴在雪地里滚雪球堆雪人打雪仗,呵着热气,给冻得红红的小手取暖的情景;想起那踏着厚厚的积雪上山捕野兽装钩鸟,带着胜利者的喜悦欢叫着背起猎物回家的欢快;想起在池塘中的冰面上大伙儿尽情的打着陀螺踢着毽子的融融场面;想起父老爷们坐在背风朝阳的墙角,一边“吧嗒吧嗒”的吸着旱烟,在火坛上悠然的敲着烟灰,一边海阔天空的闲侃,既谈今年的收成,也谈明年的希望;想起大人们间或猎获一只野物,几位近邻围坐在八仙桌旁,用那粗瓷大碗喝那自酿的白酒,兴味盎然、毫无顾忌的猜拳行令;妇女姑娘们聚在一块说些悄悄话,或是剪鞋样、纳鞋底,……那情那景是何等的轻松,何等的淳朴,何等的温馨,何等的惬意啊!
城里的冬天来临时,只有肃杀、凄冷的感受,触目可见的是,寒风刺骨的街道上,飞驰的小车不屑路人的怨骂,溅起浑浊的泥水拖着尾气扬长而去;来去匆匆的行人脸上,都紧绷着一丝冷漠或是带着一种复杂的表情,即使偶尔遇到熟人,也只是点点头以示礼貌,或者说些您老发财您老高升之类打哈哈的客套话;一边是轻裘鲜亮的红男绿女在灯红酒绿的歌厅酒店舞场超市进进出出,一边是小商贩推着车子或挑着货郎担的沿街叫卖声、拾破烂的挑着蛇皮袋在垃圾堆里翻找能值几分钱的丢弃物;昏夜时分,权势人物住宅门前车水马龙的送礼队伍;“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隔绝等等。
城里的冬天,透过钢筋水泥般的皮肤冷到了骨子里,人们热切向往的温暖,只能在现代文明科技产品空调室里才找得到。空调是越来越多了,却怎么也找不到木炭火坛旁抽旱烟、喝米酒那种实在的温暖。城里的冬天特别的寒冷,人们每每抓住下雪的日子拍照,想留下雪花那飘逸的身姿,可怎么也找不到屋檐瓦沟挂的冰箸,原野一片冰天雪地那无比圣洁的美。可那洁白的冬雪随下随化,就是不能遂人所愿,不能将城里的沟沟坎坎、污泥浊水覆盖净尽呢?
故乡的冬天,虽然和喝稀饭一样稀松平常,没有什么特别令人兴奋的事情,也不比城里的冬天那般变幻多姿,色彩斑斓,甚至有些粗犷野性,然而那份暖意、那份熨帖、那份从容,那份纯真的美,足以能够抵御风雪的侵袭,忘记冬天的寒冷。我渴望回到童年,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回到那个童话般的世界里去,摈弃世间的一切虚利浮名,哪怕是一无所有。
电视里传来一曲五月唱的:“家是温柔港湾,你我停泊的港湾,风雨最大都不怕,只要有个温暖的家;爱是温柔港湾,你我渴望拥有它,旅途再苦也不怕,只要有个温暖的家。多少年以后所有的温暖哪怕只剩一句话,岁月的痕迹刻上你我眉梢还是不会改变它,多少年以后所有的感动也许只为那句话,时光在流逝带走当初激情我们还会珍惜它,无时不在牵挂,温暖的家,走遍海角天涯,我爱着它……”将我带进更加深沉的思念里了。
我沉浸在这优美的旋律里,越发想着马上回去看看故乡的冬天了。
-全文完-
▷ 进入蕉下鹿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