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和左牧认识的那年,我十九岁,他二十九岁。在韩枫的订婚宴上,他款款向我走来,微笑着递给我手中的鸡尾酒,说,小姐,交换,如何?
二十岁生日,他送给我一个钻石戒指。我微笑着看他给我戴上,却对他的半开玩笑似的求婚不置可否。
现在,我在等他。他急匆匆地约我见面,说有重要的事情,必须见我一面。
他轻轻地脱下长长的橄榄色风衣,见底的咖啡杯被侍从慢慢加满。细腻的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玻璃窗照进来,神情分外忧伤。
我们分手吧!我给不了你幸福。
我静静地抬头,扬着下巴说,好啊!我正好有机会可以去勾引那些把我当成梦中情人的男人了。
左手大拇指绕过手心,我抚摩到了戒指的冰凉。戒指。左牧连戒指都已经给我戴上了,为什么突然要分手呢?我没有问。他是那种说一不二的男人,女人的追问只会加剧他的离去。我懂。
舌头沿着右边的唇角轻轻绕着上唇划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抵着上腭滑进嘴里。很享受地,我添着红唇上的咖啡。左牧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我的双唇细致地微微舒展开,一个迷人的微笑就出来了。
玉儿,你真是妩媚得没救!左牧笑道,嗓子有点嘶哑。我已经习惯了他的口干。我无声地低头微笑,修长的手指在透明的桌面下做着暗号:是的,我想要。
玉儿,真的吗?我用眼角的一挑回答他。
夜,倾城。灯,柔媚。风,梳发。雨,抚胸。
整个世界洋溢着暧昧的温情。沙发周围,衣裳像蛇蜕掉的皮一样蜷缩着。我蜷缩在床角,恐惧地看着左牧。虽然已经做好了种种思想准备,可是听过众多的电影电视里刺耳的尖叫,我的心窝都在颤抖。
左牧摊平我的身体,俯身狠狠地吻着我的唇。你是我的女人,你是我的小妖精。左牧停下来,盯着我说。我圆睁着眼睛一动不动,任凭他火烫的手在身上四处游走。
左牧似乎被我激怒了,恨恨地吻我,从唇角到舌尖,然后缠绕,缠绕。我的两扇牙床就像两道闸门,重重地放下。“哎呦”,左牧将舌头抽出来的时候,忍不住叫了一声。
“玉儿,你真诱人!”我在对左牧的退伍军人身份的怀疑里勾住了左牧的脖子,堵住了他唇。
在左牧的身底下,有一个女人在疯狂地扭曲着,呻吟着。在这样的恐惧里,我冲动地推开他,抱紧了自己,坐了起来:“慢着,我不是[ch*]女。”
左牧眼睛里揉不进半点沙子。他迟疑了一下,眼里闪烁着奇特的光,眼泪掉下来,他疯狂地扑倒在我身上,撕扯着我的衣服就如同被困的狮子撕扯着久未闻到鲜味的猎物。我似乎失去了动的能力,直挺挺地躺着,眼泪不停地从眼角坠落。
左牧手臂剧烈地颤抖着。舌头开始在我的身上来回舔着,犹如一只猎犬。所到之处,我的皮肤开始泛起阵阵鸡皮疙瘩。我挣扎在悬崖的边缘,痛苦地呼喊!
可是,除了用身体挽留他,我还能怎样呢?
手指上,冰冷的钻戒开始热起来……
【二】
韩枫是我的初恋。他第一次牵我手的时候,手心里全是汗珠。他说,玉儿,你会嫁给我吗?我要把你牵进结婚礼堂!我在惶惶的心跳下承诺,当然,我的婚礼怎么能少了你!承诺什么就缺少什么,即使是我和韩枫那般相爱,也难逃分手的结局。
自从我们分手以来,两年多没见到他了。没想到,这次见面竟然如此尴尬。
夜风里,韩枫习惯性地捉住我的手,宽大的手掌被整个包围起来,感觉很温暖,恍如梦回当年。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萧瑟的秋风把枯黄的树叶片片吹落。我们踏着落叶破碎的声音前行,沉默着。
“左牧怎么能对你这样!”韩枫的眼睛里似乎有东西在燃烧,手指在握成拳头时,关节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可以把这种义愤填膺式的表情神态动作统统理解成韩枫对我的余情未了吗?韩枫的眼睛,那里有一团火。他还在乎我吗?
两年前的那个炎热的夏日夜晚,我在重庆森林酒吧找到韩枫之后,他嘴角叼着一根烟,颇是流氓地拉过身边的一个妖艳的女人,挡箭牌似地推到面前:“我的未婚妻,琪琪。”然后埋头去探索那女人丰满的ru*房。我在单薄的十七岁身体的惭愧里败下阵来,从此消失在韩枫的视野里。
韩枫怎么会那样?韩枫对我是有感情的。这两个句子伴随了我两年,在我的灵魂里相依为命。我想,等我长大了,有那个女人那样丰满的ru*房和高高翘起的屁股的时候,韩枫一定能回到我身边的,毕竟他曾经那样的爱我。
“我爱他。”我说。
“不要打肿脸充胖子,刚刚,我听得出来你是在反抗……”韩枫不动声色。
我说:“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们还要有以后?”韩枫的牙齿在寒风中战栗,轻轻但还是碰出了声。
“……”。我在沉默中闭上眼,左牧要和我分手的事情冷不丁地冒上心尖,让人痛苦。
韩枫的烟头闪烁,右手微微握着的是我两年前送的那款zippor。他说:“左牧和我……我们……我们是很好的兄弟,曾经一起在外面租房考研,在一起生活……他不适合你。”
“我……”哽咽里,我探出舌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我习惯沉默着听韩枫说话了,只是没想到这种习惯一直遗留到现在。
“我听说”,我暗暗给自己打气,“听说……”
韩枫的嘴角别有一种寂寞的冷调,让人忍不住抽搐起来。韩枫堵住了我的唇,用他的唇。
一个男人冲进了屋子,灯刷地亮了!接着是慌乱不安和一丝不挂的羞赧。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情节会在我和左牧做爱的时候发生。歇斯底里地,我撕扯着自己长长的头发,海藻一样的头发搅着手指,都生生地疼痛着。
韩枫的巴掌轻轻扬起,重重落在左牧的脸上。他一把抱着我,厚重的身体贴着我裸露的皮肤。我拼命捶打他肩膀,趴在他的肩头孩子一样地哭了:“韩枫,韩枫……”
“不哭……”男人呢喃,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摩着我的肩头。透过细密的长发,我瞥见左牧在一旁手忙脚乱地穿裤子。一脸的恐惧和惊慌。
“左牧,你……你太可恶了……”男人厉声,语气柔和但不怒自威。男人刚强,眼角眉梢里都是淡漠的神情。
“你们认识?”左牧疑惑地指着韩枫怀抱里的我,怯生生地问。我的眼泪像洪流,刹那间决了堤。
我该如何去解释呢!不要,不要!我甩开韩枫的怀抱,夺门而出。
韩枫一把扯住我的手臂,把他的衣服套在我身上,说,我送你回去吧。拽住我就往门外走。到门外后,他恶狠狠地对着房里的左牧说,你给我记住,要是有下次,你就死定了!
【三】
第二日,韩枫给我电话。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梳洗完毕,我匆匆赶去。
韩枫的白色衬衣在昏黄的灯光下尤其显眼。他正在吧台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什么东西。
“什么?耳环?”我诧异地看着韩枫。他手上是一只银光闪闪的耳钉。
“是那天在你们床头找到的。”韩枫暗红色的嘴唇紧紧抿着。
“耳环能说明什么呢!”,我身躯似被抽空,默然摇晃。耳环?左牧身上怎么可能长出耳环来呢?他又没有耳洞。难道是他准备送给我的惊喜。
“别自我安慰了,如果是送给你的惊喜,怎么会单单只有一只。”韩枫停顿。我的心里飘过不详的乌云。
“如果我说,是我的呢?”韩枫又说,“你相信吗?我是同性恋。”
晴天霹雳!难道所有传言都是真的?!身体不断后退,我在昏暗的灯光里把自己裹得更紧。韩枫,不会的,你是骗我的。你是骗我的。韩枫是我心里神,他怎么能自己玷污自己的名声呢!
“开个玩笑。对了,你刚刚为什么突然说你不是[ch*]女?我可不相信像你这样保守的女子,会不把第一次留给你的老公。”韩枫丝毫不理会我的感受。
我晃了晃手指上的戒指:“他已经向我求婚了。”
“你不要装腔作势了好不好?”韩枫抓住我的手说,“我知道我当年什么都没有和你说清楚,是我不对。都已经两年了,该生的气都已经生完了,该原谅我了吧?”
我一把挣脱,“啪”地给了他一个巴掌:“你早做什么去了?现在发生了这种事,你倒会挑热闹赶!我已经爱上左牧了,和你没可能了!”
韩枫没再说话,结账之后,一个人率先走了。
他就是这样,想走的时候就走,想来的时候就来。难道,他也把我当成那种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吗?我才不吃他这套呢!
左牧现在怎么样了呢?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面子上肯定挂不住。我怎么能跟着韩枫走呢?那天晚上,完全是你情我愿的啊,我只是想用女人自身的本事留住左牧即将离去的脚步啊,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如果出现的人不是韩枫,我应该就不会这样的吧!
我陷入深深的惶恐中……
窝在家里好几天,终究还是换上低胸毛衣和橄榄色风衣,蹬着闪烁着钻石般光彩的高跟鞋去了我和左牧常去的那家酒吧。
听见我的高跟鞋声时,左牧身子右转,目光蛇一样缠绕着我。他似乎已经等我很久了。
身体一阵战栗,我阴沉着脸,绕到他的面前去。
“那天,我可能喝多了。”左牧解释。
我眼里开始湿润,眼睫毛耷拉下来。不要说了,是我自愿的。
“玉儿,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左牧似乎有些慌张,可我偏偏看见有妖艳女子透过穿梭的人群,往这里投来火热的媚眼。女子转过头去的时候,裸露的肩背和闪亮的耳环划伤了我的眼睛。一样的耳环?她和左牧?
左牧的眼睛里有不见底的悲伤,他只是轻轻抚着我手,说,你决定要走?
“我不是[ch*]女,你还会要我吗?”我小心翼翼。
左牧在忧郁里低下了头:“我,我真的不是刻意要去在意这些的……”
“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我盯着他的眼睛。一瞬间,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怎如此陌生。我说,如果你觉得没有什么和我说,那我走了。
挣脱他的手,我走进细雨朦胧的烟尘。酒吧门口车来车往,我想起许久之后的那场变故。爸爸因为贪污公款而被呜呜长鸣的警车带走了。妈妈带着弟弟改了嫁。家里的房子被变卖了,现金打进了监察部门的户头。跟着爷爷过了两年,爷爷去世后,我就像飘零的秋叶孤苦无依了……
换了邮箱,qq,换了手机号码。我给左牧最后三天期限,如若他不肯据实相告,我就逃离这个城市。从此我们就是路人,你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你。我忧伤地做着这一切,眉角轻扬。
我不知道我们这个俗套的故事有这样一个荒谬的结局,可是,该来的,已经来了的,我又怎么能够不去面对呢?
【四】
屋子里一片黑暗。
门铃响了。门没关。左牧耷拉着脑袋走进来,细微的光线打在他脸上,零落下一地的憔悴。
“如果我说了,你是不是就可以答应我,留下来。”左牧怯怯地问。
“如果你不说,我是肯定会离开的。”我说。
有人敲门。咚咚,咚咚,咚咚。
左牧神色慌张,说,你去开门。然后往房里走去。
是韩枫。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我不解地望着他身上的警服,“你终于如愿以偿当上警察了啊?多亏了你未婚妻吧!要不是和他结婚,你哪能……”
韩枫急切地想进门,却被我堵在门外。我说:“单身女人的房间,你警察也不能随便进的。我告你私闯民宅!”
韩枫说:“玉儿,我现在是在执行公事,你要是再拦着,就以窝藏罪论处。”
在我疑惑之际,韩枫推门而入:“左牧,你给我出来!”
我双手一横:“你干什么?不会告他强j*吧?韩枫,你给我听着,那是我的事,我愿意!”
韩枫不理会我的蛮横,操起对讲机对着楼下吼:“都给我看好了,一只鸟都不要给我放出去!”
惊惶中,我无力再说什么,腿脚瘫软地倒在沙发上。莫非,莫非左牧犯了什么罪,所以才要求和我分手的?他有什么苦衷吗?我欲哭无泪。看着韩枫的部下一个个鱼贯而入,里里外外地搜索。我脑袋沉沉的,一头栽倒在地上。
似乎是过了许久之后,韩枫叫我:“小玉,你好些了吗?”
“牧,左牧……左牧呢?”我挣脱韩枫的手,暴躁地问。
“他死了。”韩枫说,“罪有应得,他在你们房子的浴室自杀了。”
“胡说!”我挥手给了韩枫一个嘴巴,“他不会死的……不会……”
“你肯定也听了传言。左牧厌世,仇视社会。因为他妻子和他结婚时已是‘非处’,在他工作期间又外出卖淫。退伍以后,他长期与酒吧女子交往。他的不幸与妻子对他的冷酷无情使他更加仇视女性,产生强烈的报复心理,对于‘非处’的纯情女人有一种疯狂的报复欲……”韩枫一字一句,说的尽是我从小报上看来的报道。
“那不是左牧,那是袁小裴!”我瘦弱的身子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韩枫,是你害死了他!他死了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自从在韩枫的订婚宴会上遇上左牧,他就成了我生活里不可割舍的一部分。难道,左牧当时要离开我,仅仅是因为他犯了罪要去自首,怕连累我?他不告诉我,仅仅是因为他爱我太深,要顾及自己在我眼中的形象?
“你以为我在乎你!”韩枫挥拳直冲我的嘴角。
“左牧那个b*子,居然会这样无情!宁肯自杀也不肯和我在一起!”韩枫忿忿道。他的话语犹如一记鞭子抽打在我的心口。我转身瞪着他,如果眼睛能喷火,我要把他燃成灰烬!
韩枫在我耳边张狂地说:“你没想到我是同性恋吧?你们这些自以为聪明的人,都不过是生活在我导演的游戏里。我和琪琪的结合只是一个幌子,她是个石头,没有性需求。这就是我选择她而不选择你的理由。哈哈,你没有想到你心爱的左牧会落在我手上吧?因为他有罪在身,不满足我的需要,我随时都可以要了他的命……”
心里的鼓点声越来越急,我在极度的压抑下疯狂地转身,向着未知的方面奔去。冰冷的风,把脸上的泪痕吹进骨头,是彻骨的痛……
ps:我的“颜色”系列到此为止。
其他两篇:《逼近的颜色》和《消散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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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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