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有五坛,五坛中名气最大的当数天坛,而排名第二的就是地坛了。
天地起源于盘古,是盘古把天地从混沌的气息状态开辟成清者上升为天,浊者下降为地,天地的历史比人类要古老,天地养育了万事万物,包括人类,所以人类要效法天地,效法天之刚健而自强不息,效法地之形势而厚德载物。为了强化对天地的尊敬和仰慕,有了祭祀活动,建立起祭祀场所。现存的史料中就有“夏以五月,商以六月,周以夏至祀地于泽中方丘”之记载,演化到后来就成了明代永乐皇帝定都北京后的天地坛,到了嘉靖皇帝,则把天坛、地坛分开,嘉靖九年在安定门外建方泽坛,亦称方丘坛,“泽”、“丘”都是象地的,按“天圆地方”之说皆冠以“方”字,嘉靖十三年更名地坛,一直沿用。
我去地坛是比较偶然的,一九九三年有一次去北京学习的机会,休息的间隙想去雍和宫看看,坐地铁到雍和宫站,出站见对面有红墙及琉璃瓦,端庄雄伟,别具一格,过去一看,却是久已闻名的地坛公园,便花三角钱买了门票先到这里参观起来。
这是明清两代皇帝祭祀皇地祗的所在,也是中国历史上连续祭祀时间最长的一座地坛。自公元一五三一至一九一一年,先后有明清两代的十五位皇帝在此连续祭地长达三百八十一年。一九二五年辟为“京兆公园”对公众开放,园内建造了北京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公共体育场。增建的“世界园”则是用各种植物和微缩景观形式的山水在世界地图上标注住中外著名的商埠、名胜、陆海航线以及国旗等。三年后改称“市民公园”并于一九三七年停办。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之后的一九五七年则把公园改称“地坛公园”。一九八四年五月,地坛公园正式售票开放,并定为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园内增设了集芳囿、方泽轩、月季园等新的园林景观,以及开展适合广大游人喜闻乐见的活动,昔日的皇家坛庙,今日已成为国内外广大游人的游览胜地。
三角门票仅能看一看园子,祭坛和博物馆还得另交一元钱的门票,记得当时有个相声,其中猜一则谜语,谜面是“公园的门票”,打一植物,谜底就是“莲花(连续花钱)”。地坛占地面积为一万七千六百八十九平方米,分为上下两层。这样宏伟、宽敞的祭地之坛,不仅在中国,而且在世界上也是首屈一指的。地属阴,数为六八,所以建筑上很多地方都是六、八的倍数,尤其是拜台,“上层方六丈,下层方十六丈六尺,均高六尺。上层正中六六方甃,外八八方,均以八八积成。”“砖用六八阴数,黄包琉璃,青白石砌,四击陛各八级。”坛面的石块均为阴数即二、四、六、八等双数:中心是三十六块较大的方石,纵横各六块;围绕着中心点,上台砌有八圈石块,最内者三十六块,最外者九十二块,每圈递增八块;下台同样砌有八圈石块,最内者二百块,最外者一百五十六块,亦是每圈递增八块;上层共有五百四十八个石块,下层共有一千零二十四块,两层平台用八级台阶相连。凡此种种,皆是“地方”学说的象征。周围建有皇祗室、斋宫、神库、神厨、宰牲亭、祭库、銮驾库、遣官房、陪祀房官房钟楼等,大多却并不开放。它的面积不大,三十七点三公顷,占地仅为天坛的八分之一左右。乍一看去,似乎给人以矮小、简单之感。但是,就在这看似一无所有的表象下面,却隐含着象征、对比、透视效果、视错觉、夸大尺度、突出光影等一系列建筑艺术手法,隐含着古代建筑师们的匠心构思。
方泽坛建筑艺术上的又一突出成就体现在空间节奏的完美处理。全坛方形平面向心式的重复构图,使位于中心的那座体量不高不低的方形祭台显得异常雄伟,这种非凡的气魄,主要来源于两个方面:首先是最大限度地去掉周围建筑物上一切多余的部分,使其尽可能地以最简单、最精练的形式出现,从而形成了一个高度净化的环境;其次则是巧妙的空间结构处理手法:两层坛墙被有意垒砌成不同的高度,外层墙封顶下为一点七米,内墙则只有零点九米,外层比内层高出了将近一倍;外门高二点九米,内门高二点五米。两层平台的高度虽然相近,但台阶的高度却不同:上层台宽三点二米,下层台宽三点八米。这种加大远景、缩小近景尺寸的手法,大大加强了透视深远的效果。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安排还造成了祭拜者的一种特殊的心理节奏:当他沿着神道向祭坛走去时,越向前走,建筑就越是矮小,而祭拜者本人就越是显得高大,当他最终登上祭坛时,自然会有一种凌空抚云、俯瞰尘世之感。除了视觉上促使人产生节奏感之外,这里还重视人的触觉,特别是脚的感觉。中国建筑历来重视地面的铺作和道路、台阶的距离远近曲直,目的即是要创造出一种特定的意境或气氛。方泽坛的空间和距离,从一门到二门,二门到台阶前都是三十二步左右,两层平台都是八级台阶,上二层平台又是三十二步左右。这种人行进间持续时间久暂相同的重复,自然而然地使人脚的触觉转化成心理上的节奏,舒畅的平步青云之感便油然而生。帝王在祭地之时,所要强调的是自己君临大地、统治万民的法统。因此,地坛建筑虽然也要表现大地的平畴与辽阔,但更要突出作为大地主人的君王的威严,要唤起帝王统治万民的神圣感和自豪感,所以,营建地坛的古代建筑师们才煞费苦心地做了上述构思与设计。
最主要的当然是体现了中国传统的阴阳学说,五月(夏至)是从阳的极至到阴的开始的转换,所以要祭祀代表阴的“地”。即使是音乐舞蹈也离不开阴阳之数,古代人认为音乐属阳,在形式上就必须以阴济阳,做到阴阳既济,具体就是控制乐舞的人数,效法八风六律四时的阴,天子八佾诸公六佾诸侯四佾,意思是用八、六、四为行列,各为八八六十四人,六六三十六人,四四一十六人,用代表阴数的人,演奏阳亢的音乐。现在则彻底没有了这些讲究,也意味着放弃了它所代表的文化,所以游人到此看什么都不太明白,觉得似是而非。“地”本是生成万物生命的开始,顺从承受了天的法则,才如此深厚,负载万物,具备无穷的德行,包容、广阔、光明、远大,使各类生物,都能顺利的生长,如奔驰的母马,“行者无疆”,而且性情柔顺、祥和、纯正、执著。只有效法“地”,最后才会吉庆,安详并且坚持纯正,所以吉祥,符合“地”无穷的德行。
走到牡丹园,西门一带披红挂彩,异常热闹,车辆云集,人满为患,近前才发现是北京电影制片厂和内蒙古电影制片厂在搭台子拍电影,园内穿清代“兵”、“勇”服饰的演员随处可见,“义”军将士也成群结队,都是解放军战士,因为地下整齐地摆放着军帽,旁边停着的也多是军车。在如此严肃庄重的所在拍电影,太煞风景,一方面,可能破坏到有形的建筑文物,一方面,还会破坏对历史文化的敬畏,也就是对养育我们的大地不敬。
不论是否真有神仙,但总有一些事情一些地方是神圣的,不能亵渎的,地坛更是值得敬畏有加,如史铁生在《我与地坛》中所写的:“这古园的形体被不能理解它的人肆意雕琢,幸好有些东西是任谁也不能改变它的。”也可能是因为身患残疾,他遗憾于“除去几座殿堂我无法进去,除去那座祭坛我不能上去而只能从各个角度张望它,地坛的每一棵树下我都去过,差不多它的每一米草地上都有过我的车轮印”。无意中他对地坛存了一份儿敬意,终于让他“因为这园子,我常感恩于自己的命运。”坐在这园子里一篇接一篇地写出了许多感动读者的作品,地坛成了他的心灵寄托。让我想起希腊神话中,有位巨人安泰俄斯,是海神波塞冬与地神该亚所生的儿子,住在利比亚,力大无穷,并向每一个路过的人挑战格斗,所向无敌;希腊另一位英雄赫拉克勒斯路过利比亚时与之决斗,发现只要安泰俄斯不离开地面,就可以从大地母亲那里源源不断地获得力量,于是将他举在空中用强有力的臂膀将其杀死。
上世纪初,中国有位著名诗人写了一首歌颂地球的诗,拿到地坛来读,应该非常合适:
地球,我的母亲!/已往的我,只是个知识未开的婴孩,/我只知道贪受着你的深恩,我不知道你的深恩,不知道报答你的深恩。/地球,我的母亲!我只知道贪受着你的深恩,我不知道你的深恩,不知道报答你的深恩。/地球,我的母亲!/从今后我知道你的深恩,我饮一杯水,我知道那是你的乳,我的生命羹。/地球,我的母亲!/我听着一切的声音言笑,我知道那是你的歌,特为安慰我的灵魂。/地球,我的母亲!/我眼前一切的浮游生动,我知道那是你的舞,特为安慰我的灵魂。
-全文完-
▷ 进入运涛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