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茉送完报纸，回班交款，见电脑开着，便习惯性地去点击电脑。进入qq，意外地见到“火之涛”的头像亮着。“他不是早上才下的班吗？这时候应该在睡觉啊！”陈茉好奇地与之对话，连发两条信息都没有回应。陈茉便有些生气。碰巧会计要走，她赶紧领了发票。再回来，看见“火之涛”已经回话了，说是在玩“劲舞团”，一时没有注意到她。“火之涛”也奇怪陈茉怎么也在这个时候上网，陈茉回道：“以前约你都出不来，今天是什么原因让你如此废寝忘食？是mm缠身了吧？”“火之涛”回道：“没有。有人教我玩游戏。”“不信。”“真的。”“那你就去玩你的游戏去撒。别理我。”陈茉想事情肯定不会如此简单，听说他女网友很多，一聊聊到上班，拉都拉不走。一想到这，陈茉心里就很有些难受。“火之涛”回话了：“不玩了，我想睡觉了。你慢慢玩啊。88”陈茉真是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竟然对他会有催眠的功能。

其实陈茉犯不着生“火之涛”的气。“火之涛”是谁呀，--一个不到二十的毛头小伙子，一小区的保安，真名陈涛。陈茉刚好就送那个小区的报纸，由此结识。要说陈茉有夫有子，也该心如止水了，可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注意到这个皮肤黑黑的陈涛。陈涛面部线条较柔和，一笑起来，露出白白的牙齿，很有些亲切感；加之个头有些高大，就有了些男人味。有一天陈茉送报纸到保安宿舍，一眼瞥见陈涛独坐床头正抽着烟，缭缭烟雾中微眯着双眼，带着些许忧郁气质，陈茉的心当时就呆了一下。尽管脚步没有丝毫停留，留于脑海的，也只是一闪而过的画面，可这个画面却象烙印一般刻在了她的心里。陈茉开始更加迷恋陈涛了。

于是陈茉每每借着晚上订报纸的机会和正在上夜班的陈涛说上一会儿话。然后知道了他爱玩“热血江湖”。陈茉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陈涛就说帮她申请个帐号，带她一起玩。这件事最终没有成功，陈茉指望着在游戏中和他玩玩而已，不想在现实生活中牵扯太多。可没想到那个帐号陈涛都帮她玩到18级了，而陈茉却莫名其妙地始终进不去。游戏中接近不了，陈茉就希望在现实生活中更加接近一些。

陈茉找个借口给了陈涛自己的qq号，然后在qq里又要到了陈涛的电话号码。陈茉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得很自然，而没露什么痕迹，总之陈涛没有丝毫的拒绝。这种行为让陈茉理解为他对她热情的默许。

陈茉很少上网，所以和陈涛在网上就很少见面。偶尔给他留个言，比如“通知　从11月1日起，将有异性在早晨8点左右出入1班宿舍，请有裸睡习惯的室友注意做好保护措施。春光检查团”。那是因为该班有一男孩订了一个月的报纸。灵感来了说上一两句以博帅哥一笑。陈涛也是偶尔回一两句。见到陈茉无事发的笑脸，根本不作任何回应。这让陈茉多少有些失落，觉得自己用心太过，而陈涛却太过冷漠，没有自己预期的结果。

陈茉就在患得患失中从夏过到冬。

二陈在某一个上午网上遇见的第二天，陈茉送报纸到达目的地，恰巧是陈涛的老同学何超当班。何超也是二十的年纪，贪玩，还喜欢高消费，工资一月等不得一月。日子几乎就在借钱、还债中度过。陈茉常常叹息他们飞扬的青春如此浪费，工资也是没有计划地消失了。想想自己十年前，似乎也是毫无方向地茫茫然渡过。直到结婚，有了孩子，然后有了具体的服务对象，整日里为了生存而工作，还有洗衣做饭，没有丝毫可以自由安排的时间和空间。于是又很怀念那曾经自由，毫无具体计划的时光。所以看着这些青春的面孔，又是羡慕，又是叹息。有时停下来和他们聊上几句。谁知今天这一开口，何超说到了陈涛，说“他还不是没钱用了，昨天还拿我的网卡去上网，和班上那个小姑娘去玩“劲舞团”，连觉都不睡。”陈茉这才明白，自己纠缠于心的，都是些虚幻的对象，而实际上，陈涛身边就有这些年轻的牵绊。“小姑娘”？“劲舞团”？只怕就是那个他曾说过的会跳芭蕾的保安同事吧。唉，年轻的生命，他有好多选择呢！陈茉的心突然一下子变得异常低落。

自己这是怎么啦，毫无道理嘛！吃醋也轮不到我呀！陈茉决心收回自己的热情。“再次碰面决不给他好脸色。”

谁知下一个白班，陈茉没有见着陈涛。陈茉有一时的冲动，想去地下车库那个岗位上去找陈涛。可陈茉忍了忍，没去。她似乎不习惯，也不喜欢在白天和他遇见，夜晚朦胧的灯光，似乎可以掩盖一些什么。比如脸上的情绪，比如灰暗的心灵。“我的心灵是有些灰暗吧？”陈茉常常这样自问，可没人能给她答案。

这一天，陈茉送报到保安宿舍。宿舍里异常地热闹，那些本该安静地关闭着的宿舍门大敞着，本该睡觉的男孩子们也都在兴奋地走来走去或交谈着什么。陈茉和一个男孩打过招呼，一眼瞥见没穿工作服的陈涛的背影。是陈涛！陈茉的心又呆了一下--陈涛不穿工作服的样子帅呆了。陈茉希望陈涛能转过身来，让她看一眼。陈涛真的转过身来并朝她走了过来，然后微笑地告诉她：“我要调走了。”这真是一个突然的消息，陈茉抑制着异常跳动的心，问道：“调到哪儿去啊？”“江汉。那边又开了一新楼盘。”然后陈涛就转过身又进了寝室。陈茉面色保持自然状态走下楼来，继续送她的报纸。

但是陈茉的心实在是跳得太厉害了，她拿着报纸的手一直抖个不停，总是将报纸掉到地上，或者塞错了报箱。她转到宿舍附近，看见陈涛站在路上，她停下来，犹豫了一下，隔着二十来米的距离向他招手。陈涛似乎看见了她，又似乎没看见，站了一会儿，又往前走。陈茉叹口气，将车子转换方向继续送。送出两栋，又看见陈涛正和另外三个男孩走在前面。陈茉紧踩几步，来到陈涛的身旁：“你真的要走啊?好舍不得你呃！”陈涛“嗯”一声。“为什么呀？”“那边开个新楼盘，调去半个月带带新手。”“啊！我还以为你违规和女同事谈恋爱呢！那个带你玩‘劲舞团’的是个小姑娘吧？”“嗯。”旁边他的同事夸张地“呃”一声。陈茉又急着问：“那还回来吗？”陈涛若无其事地说：“想回来就回来，不想回来就不回来。”这话给了陈茉一半的希望，一半的失落。恰巧有人找她拿报纸，陈茉站到旁边去，眼见着陈涛头也不回地走远。心恍恍惚惚地想，即使他不为我回来，也该为了那个带他玩“劲舞团”的人回来吧？

陈茉不知道怎么把报纸送完的。回到自家开的那个小店，陈茉的老公杨进要去进货，骑着车子就走了。面对着电话陈茉心里激烈地斗争了好一会儿，终于拿起来拔通那个号码。《求佛》的音乐又响起来：“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这首歌陈茉曾经在家里反复播放了一下午。伤情的歌声百听不厌，只因为陈涛的手机铃声就是它。陈涛接听：“干什么呀？”“你在干什么？”“上网。”“上网？你们先前出去就是去上网？”“是啊。”“我还以为你是去逛街呢！”“有什么好逛的。”“你，你真的要走啊？”“是啊。”“唉，我好难过。”“有什么难过的？”“再也见不到你了。”“也许还回来呢。”“真的还回来吗？”--一脸的欣喜。“也说不定。”--心又沉下去。“我真的好难过。听你说要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没这么夸张吧？”“是真的。--你还在网上吗？什么时候下？”“你也来玩吗？”“我可能下午一点左右才能来。”“那你早点来吧。”“好吧，等着啊，下午一点。”挂了电话，陈茉的情绪又安定了许多。

杨进进货回来刚好十二点。陈茉帮他整理了一下摊子。杨进问：“今天中午又不做饭吗？”“懒得做，你随便买点什么吃吧。还有什么事？没事我回去了。”陈茉不敢说去上网，更不敢说上网去会男孩子。男人的自尊是很强的，尤其是杨进。陈茉在心里想：其实女人的自尊也很强，如果杨进去和一个女的谈天说地，她也会受不了。可是她自我安慰到，我不过是和别人说说话而已，更何况那只是个小男孩，我大他十来岁呢，能有什么？况且今天下午去，或许该了断自己的一片心思，从此踏实做人。

十二点半，陈茉迫不及待地来到网吧，打开qq，见着闪亮的“火之涛”的头像，心也亮了一下。在路上，陈茉是作了他不在的打算的。“火之涛”凭什么为她等待啊！可是无论他因何而在，陈茉还是很感激。发句话过去。“火之涛”回话：“我知道你是谁。你怎么又改网名了？”“因你而变。”“？”“心情时好时坏。”刚开始，陈茉用的是“晨茉”，意为清晨的茉莉；遇见“火之涛”之后，换了“鬼魅如影随形”，那是因为陈涛游戏名叫“鬼式之残刀”，她想和他二鬼同闯江湖；后来又改名“听涛语石”，个性签名改为“简单爱”，意义很明显，另一层意思为石头和残刀看能不能碰擦出火花；在陈涛和小姑娘去玩了“劲舞团”之后，改名叫“沉默的石头”，个性签名变为“越靠近，越受伤”。--陈茉又再一次表达了对于陈涛即将离去的沉痛心情。陈涛极为不解：“走了就走了呗，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呀？”“不能说。”“告诉我吧。”陈茉以为他是个聪明人，这不过是在鼓励自己去表明心迹。“我太在乎你了，见不到你了，该怎么办啊？”“见到了我又怎么样呢？”--这句话陈茉觉得更加暧昧了，这不就是逼着自己说明心意嘛。陈茉终于敲出了“我喜欢你”这几个字。陈涛这次回话很快：“不值。”其实陈茉很不想说出来，这种话说出来没意思透了。因为她根本就无求结果。可是陈涛却态度强硬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不愿意你喜欢我”。陈茉再次哭笑不得。通过长长的对话，陈茉越来越觉得彼此心灵距离的遥不可及。话题总是陈茉在挑起，陈涛总是在被动地回应，陈茉问：“你就不想对我说点别的吗？”“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你不能安慰我一下？”“你自己解决吧。”“拜托，说句人话好啵？”“什么样的话是人话？”--这对话简直都无法继续下去。可陈茉心想：这不是我要的结果。她又敲出一行字：“你怎么这么冷漠呢？如果你是想让我死心，也不必这么残酷吧？”“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死心。有些话我不想说得太明白。”后一句话又很伤陈茉的心了。她想他是不是想说她老了，配不上他，甚至连她的喜欢，也让他不屑？陈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停下来翻了翻百度的网页，看到一篇文章“也来说说女人红杏出墙”，有些触目惊心的话题，陈茉赶紧转回来，继续与“火之涛”的对话。“以后和别的小姑娘相处，可不要这样啊。”“怎样啊？”“唉，有点同情心，有点责任感好不好？”“火之涛”在一分钟之后敲出一行字：“你老是跟我说要有责任感，可你有吗？”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一下子将陈茉的心击中了。她呆呆地坐在电脑前，好半天回不过神来。“你老是跟我说要有责任感，可你有吗？可你有吗？可你有吗？”最后四个字反复在陈茉的脑子里轰响。很久之后，陈茉慢慢地敲击键盘：“我没有。我只是一个随性的人，一个自私的人。责任是一种太过沉重的东西。是不是正因为此而被你鄙视，我也不想知道了。到此为止。”“火之涛”回话：“那这样最好。”陈茉关掉qq走出网吧。下午冬日的天空依然不阴不阳。

陈茉回到家，系上围裙，开始做晚饭。做饭的间隙，她还看了一会儿电视。正好《血色残阳》大结局，所有的坏蛋和无足轻重的人物都死掉了，留下一个好女人孤独而落泊地走出深宅大院……

一晚上陈茉自然地和家人和邻居若无其事地说说笑笑，偶尔空空的心房闷闷地被疼痛牵扯一下，又迅速恢复原状。

半夜醒来，陈茉有好一会儿睡不着。她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对话的结果出乎陈茉的意料之外，可是她很满意。终于有了一句很有份量的话出现。

可是，还是不对劲。网上文字的交流和现实生活中的对话有很大的不同。陈茉喜欢文字，优美的文字让人心醉也让人心痛，可是她也知道，正因为此所以它具有了很大的欺骗性。它们迷惑了人的心智。陈茉觉得昨日下午两个人都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对话也太过严肃与沉重。“我是真的喜欢陈涛吗？我到底喜欢他什么呢？我渴望得到什么结果？”陈茉渐渐想明白：她迷恋的，一多半是因为他青春的外表，还有他淡然的生活态度。可是她也喜欢李宇春、尚雯婕，喜欢她们的优秀，还有独特的个性；她也喜欢黄磊、徐铮，喜欢他们阳刚的外貌，还有横溢的才情。可喜欢不等于爱呀！

“而且，我有逃避我对家庭的责任了吗？”陈茉觉得事情没有陈涛理解的那么严重。陈茉和杨进是多年患难与共的夫妻，虽说历尽磨难两人相扶走到今天，境遇依然不太满意，但是相比当初，条件好了许多，收入也渐渐稳定下来。孩子也很乖巧，平日里带来的欢声笑语，是多少富贵都难买的和谐。陈茉想过抛弃这一切了吗？--没有！从来没有！抛开这不谈，陈茉与杨进那种心灵的默契是她和陈涛之间永远也不会有的东西。年龄、学识、世界观的不同等等，是横亘在彼此之间无形的阻隔。杨进在陈茉的心里，是爱情少一点，亲情却多出来。七年的婚姻走过来，没有什么风浪，也不存在痛痒之说。

那么，是不是网上自己热情无度的话语，让他如临大敌？陈茉想：他终究是一个没有经历过多少风雨的大男孩，不知如何应对一个老女人对他的喜爱之情。那该是类似于追星族一般的情怀吧？陈茉想明白这该与忠诚无关。她觉得如果陈涛不是那么认真地对待她的表白，而是以一种轻松幽默的态度来对待，可能就是另外一种结果。“嘿嘿，没想到我不仅能摆少女迷魂阵，而且还能成为中老年妇女的偶像，真令人信心倍增。感谢错爱。”--这是陈茉给他设计的措词。可惜他可能十年之内都不知道该怎么用。

成长是需要过程的。

再次上网，陈茉给“火之涛”留言到：“我正在构思一篇小说，情节稍离奇一点。不过我的想象力有限，所以借助了你的思维。那天下午的对话让我很满意。年长了，喜欢开些玩笑。我所说的一切，你可千万别当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