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丁是国营农场的一名普通职工,面朝黄土背朝天修了一辈子地球,六十二岁却当了官。
老丁的当官源于他当官的儿子小丁。
据老丁说,在他婆娘生小丁的前一天晚上,老丁梦见一团红光带着长长的尾巴冲进他的家,第二天,小丁就呱呱落地了。老丁于是认定小丁将来会有大出息,砸锅卖铁、东借西凑硬是送小丁读完了大学。小丁也不负父望,在毕业当年参加省委组织的选调生考试,笔试、面试两项第一,被留在省城工作,现在已是省城一个不大不小的官了。
有一天,老丁和小丁在电话里拉家常,小丁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老爸,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国营农场马上要撤掉了,改建乡镇或成立行政管理区,听说国营农场的职工六十岁了还可以像城里的工人一样领退休工资。”老丁听了没当一回事,领导们的事很多都不能当真,至少村里的支书、村长说话就很少算过数。但没过多久,小丁的话应验了,老丁所在的农场真的改成了行政管理区。老丁就记挂着退休工资的事,可左等右等,东盼西盼,虽然刮过几阵风,就是没见下一滴雨。
老丁于是打电话问小丁:“你小子是不是骗你老爸,退休工资的事都过了几个月了,怎么就没见一个影?”
“这个您就不懂了,”小丁笑了笑,“你们的退休工资是由两部分组成的,省财政和地方财政各负担一半,省里的那一半早就拨下去了,我估计你们地方财政紧张,配套资金到不了位,所以就一直压着没发。”
老丁第二天就嚷嚷着把小丁的话告诉了左邻右舍,左邻右舍又传给自己的左邻右舍,很快,老丁的话成了那些已满六十岁和临近六十岁老农民的议论焦点,还有不少人亲自上门向老丁印证。村里年近九旬德高望重、老于事故的张爹发了话:“现在办一个事都要有人、有路子,老丁的儿子在省城当官,路子应该比较宽,我看由他牵一个头,帮我们早点把政策落实。”张爹的话立马得到了老农民的一致拥护,老丁就在一片嚷嚷声中当上了农民“领袖”,也就是上访的官。
老丁当官可不含糊,一上任就烧三把火树立了自己的威信。一是推选陪访代表,三个臭皮匠抵一个诸葛亮,几个人可以有商有量。二是组织代表学习法律知识,重点学习了上访条例,做到上访有理有据,文明上访。三是筹集活动资金,每名老农上交十元作为活动经费,并设立会计、出纳,确保每一分钱都用在实处。
老丁等钱筹齐了,就带领几名代表直奔省政府。小丁曾面授机宜:“现在当领导的有两怕,一怕当官没有政绩,二怕老百姓越级上访,从上至下,稳定都压倒一切。如果你从下面找起,可能拖到猴年马月都不能解决,如果惊动了上级领导,那问题可就大多了,也就直接影响到领导的政绩和升迁。”
果不出小丁所料,当老丁把省政府一位像模像样的领导签了“请××管理区按政策予以落实”的报告交给区政府以后不到一个月,退休工资如愿下发了。在老农的欢呼声中,老丁决定:没有用完的钱,全部用于给上访代表发放加班费和辛苦费。当然,自己的一份是最多的。老丁也初次尝到了当领导的甜头。
老丁当官的欲望进一步膨胀是因为发生了一件事。一日,老丁正躺在床上抽着旱烟,来了几个大盖帽,说老丁带头搞非法集资,不由他分辩,把老丁架上车就走。老丁坐在阴暗潮湿的看守所的房子里把肠子都悔青了,双手不停的煽自己的耳光,悔不该牵这个头,更悔不该得了那千把块辛苦费。但接下来的事情让老丁激动不已。老丁被抓的第二天,上千名老农高举数条横幅坐在区政府门口,强烈要求释放为民请命的老丁。当饱含热泪的老丁出现在众人眼前时,人群发出了潮水般的欢呼声。
老丁决定为老百姓的利益继续“战斗”,把这个官当下去。老丁召开了上访代表座谈会,会上,他提出农场老职工的退休工资太低,要向上级领导要求提高工资标准,得到了与会人员的一致赞成。老丁接着提出要作好与政府打持久战的准备,每人交纳20元活动经费,并拟定志愿交款书,每人交款后必须在上面签字,杜绝抓人的事件再次发生。
老丁在老百姓的心目中份量越来越重。一是在称呼的改变上,大家不再喊他老丁,而是丁老。二是在事情的处理上,不管张三李四之间有多大的仇怨,只要老丁出了面,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三是在位置的排列上,无论哪家办红白喜事,老丁必座首席,即使老丁有事未来,也虚席以待。
老丁一辈子最出风头、最轰动的就是嫁女儿的那一次。老丁开始只请了亲朋好友和左邻右舍一起热闹热闹。没想到,那些退休的老农闻风而来,陆陆续续来了一千余人,老丁杀了三头肥猪,把整个村子里能吃饭的桌子都借了来,摆了一百二十八桌才把这些人安置好。据说,该区区委书记收儿媳妇也仅仅只办了五十六桌。老丁心里特高兴,一桌一桌敬酒,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反正其他人在他眼里没一个是站得稳的。
事后,老丁给儿子小丁打电话说:“难怪你们都争着当官,原来有权有势有地位就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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