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心里颇不安宁,一股莫名的烦闷时常涌上心头。今晚坐在屋中读书,忽然想起要出外走走,我便点燃一支烟,带上门出去。
我沿着铁道一路慢慢地走着,秋日的夜晚,较之平时更加寂静,寂静的有些怕人。我在铁道旁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独自享受这无边的夜色了。
不久,我隐隐看见沿着铁道又走过两个人,他们在离我不远处停住,坐了下来。
“行不,你能干不?”一个带着浓重方言的声音说道,“要不行你家去帮你妈种地去吧。”
“行,怎么不行,这活我能干!”一个带着同样浓重方言的声音回答到:“我在这儿先干两年吧,挣点钱好回家盖房。”
“能干,那就行啊,我怕你干不了。”
“我没事,又不是小孩了。你操什么心。”
几句简单的对话,使我立刻听出,这是父子俩。我向他们那边望了过去,借着昏暗的灯光依稀能看出他们的模样。父亲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一边说话一边抽着自制的卷烟,头发有些篷乱。儿子看上去也就二十二三岁,手里摆弄着一盒烟,还不时的喷出一口浓雾,他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父亲问一句,儿子答一句,父子俩都有些木讷。这是一对父子,一对我们身边随处可见的平凡的父子。
我默默看着他们,静静听他们说着话。我知道,在这个城市里,他们可能没有倾听者,但是今晚他们遇上了我。我也知道,我是一个平时很难听进别人讲话的人,但是今晚我遇上了他们。我的心在轻轻擅动着,因为对于农人和民工,我怀了不可言说的温爱,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农民的儿子。每当我在城市里看到那些衣着简朴,干着体力活的民工时,我心里总会泛起一股温暖之意。
于是,我便悄悄闭上眼晴,听着身旁那父子二人的谈话。
父样还在吸着烟,从他喷着烟雾的叹息声中就能得知。
一阵沉默……
儿子说:“咱们家去吧。明天还干活儿呢。”
我慢慢睁开了眼睛。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父亲说:“你等我一下,我去铁道桥下边买点儿水果去。待会儿就回来。”
儿子“嗯”了一声。坐在铁路上又点上了一支烟。
那位父亲从我身旁过去了,我见他佝偻着腰,个子不高,却很瘦,穿着几块钱一双的布鞋,一步一步有些蹒跚地走顺着台阶走下桥去,一阵冷风吹来,他被冻得哆嗦了一下,远远看去背影有些凄凉。
过了好一会儿,父亲上瘸一拐地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两个袋子,里面装的是桃子和香蕉。儿子急忙站起来,小跑几步,从父样手里接过袋子,扶着他问:“你怎么了?腿怎么了?”你亲憨厚地笑了一下说:“台阶太滑了,我没留神,摔了一下,没事儿。”儿子低下头,便往上撩父亲的裤子,嘴里说:“我看看,嗑了哪儿了。”父亲急忙止住说:“我说没事就没事呗,没事儿。我买了俩香蕉和几个桃儿,拿回去吃吧。我明儿还要早回去,家里的六亩地该浇园(浇水)了。”儿子忽然像记起什么似的说:“爸,我给我妈买了个痒痒挠儿,他不是老后背痒痒呀,给他带回去吧。过年,等挣点儿钱,我给家里装部电话,你就不用跑这么远来看我了。”父样叹口气:“唉,也难为你了,谁让我没本事了。像你这么个年纪,都在学校上大学呢。”儿子强挤着笑容说:“没事,上班挺好。这会儿好些个大学生都找不找活儿呢。我都挣钱了,比他们强。”父亲又叹息一声,“回去吧,挻晚的了。”儿子搀扶着父亲,慢慢向回走去,父亲的腿还是一瘸一拐的,艰难的挪动着步子。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心头掠过一丝悲伤,我的眼泪已涌满眼眶,我想起了我的父亲。眼前这对不善言谈的父子,都能不经意间用语言表达出彼此的爱。而我和我的父亲呢,颇善言谈的父亲和口才颇佳的我,却从没有用语言表达过对彼此的关爱。父亲这些年东奔西走,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我为了梦想独自一人在北京闯荡,心头的梦想让我一次又一次看到希望,而残酷的现实却又让我一次又一次感到失望,父亲不放心,便打发母亲给我打电话,问寒问暖,了解我的情况,自己却从来没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我也是每次打电话回家都是找弟弟,向他一遍一遍问着父亲的情况,自己也从来没有给他打过一个电话。这样想着,我的泪水又来了。
眼前的父子离我越来越远了,终于走出了我的视线。而刚才的一幕却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在我看来,这就一种幸福。
-全文完-
▷ 进入英儒先生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