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麦黄遛张三郎

发表于-2007年01月08日 中午1:36评论-0条

麦黄遛不是别人,正是我爷爷。

奶奶说,我爷爷的爷爷是个乡绅。爷爷小时候生得是天堂饱满,地阁方圆,一脸福像,人见人爱。我爷爷的爷爷十分得意,到处炫耀,逢人便夸:“看!这是我孙子,三辈子一个人物。”

爷爷十四岁那年,村里闹瘟疫,家里一次死了六口。父母、祖父母撒手西去,带走一对弟妹,留下我爷爷和那麦苗刚刚泛清的三十八亩山地,爷爷从此成了孤儿。

没有了管教。一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村里的几个人算计着,那几亩田怎样才能归为己有。

于是,我爷爷学会了推牌九,闲时在家赌,麦子一黄就不见人影,村里的人们叫他麦黄遛儿。

十八岁那年,二叔帮着把大两岁的奶奶娶进门,不久生下了我父亲,转眼父亲十四岁,这时,我家的土地已剩不多。

那一年,随着麦子变黄,我爷爷也不见了踪影,农忙一罢,我爷爷回来了,于是,我家的牛被牵走了,我奶奶扯住牛缰绳死活不肯松手,爷爷说:“没出息,愿赌服输,命输了也不兴要!”

又过几天,来了几个人,东看看,西瞅瞅。奶奶十分伤心地说:“山上那块地再也不是我们的了”。

地没了,牛也没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这一年,麦子又黄了,爷爷不见了,数月后,爷爷捎信来,说他参加了解放军。

爷爷上过私塾,会打算盘,到部队后,被分到团部当会计,副排级。爷爷长了见识,思想觉悟也有了很大提高。在部队七年,参加大小战斗三十六次。解放了,转业到很远的地方。

没过多久,爷爷回来了,少了两个指头。问他,则说:“山遥路远,语言不通,水土不服,叶落归根,回家好啊!”问他指头是负的伤吧,爷爷说“是啊,打仗哪有不挂彩的”,人们觉着奇怪,好好的干部不当,回这穷山窝子里当农民,在外犯事被开除也说不定,那两个指头指不定是怎么弄的。

在我眼里,爷爷魁伟,威严,总是穿着那套发黄的四个兜的旧军装,浑身上下整整齐齐,尤其那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用隔壁三奶奶的话说,那头发光得,就是蚂蚁拄着拐棍也爬不上去。

爷爷是我的偶像,我是爷爷的宝贝,爷爷出门总不忘带着我,逢人就说:“这是我孙子,三辈子一个人物”。只要村里有什么热闹的事,你可以看到一个干净利落的老头在忙里忙外,身后还跟着一个漂漂亮亮的小男孩,老头是我爷爷,那个男孩就是我。

爷爷识文断字,一肚子学问,村上的人有个大事小事的都喜欢找我爷爷帮忙,红白喜事,我爷爷给料理得滴水不漏,就是我家的菜园子,也侍弄得整整齐齐。

那年夏天,我从学校回来,突然看见有人站在我家屋顶上,手里拿着一块破布,拉起了招魂腔。谁死了,只觉着脑子嗡得一下,什么也不记得了。后来听大人说,爷爷已经好几年不参加赌博了,这一次,串亲戚喝喜酒,村子有人推牌九,爷爷被他们拉扯不过,前去观看,不只不觉手痒,赌了起来。身上的钱输光了,身上带的玉佩也押上了,愿赌服输。借,可人家说啥也不借,说借钱不吉利,爷爷一时兴起,于是打了起来,爷爷被打伤了,乡亲们七手八脚把爷爷抬回家。奶奶对我说:“快到县上把你父亲叫回来”。

还没等我父亲从水利工地赶来,爷爷已被送到公社卫生院。医生说肝脏被人打出了血,我和奶奶去看他,爷爷已昏死过去,我看见他身上有几处伤痕。

没等见到我父亲,爷爷就这样走了。我父亲在我爷爷的上衣口袋里找出一张纸条,使我摸不着头脑的是,纸条上写了四个字:战胜自我。

每逢清明扫墓,我站在爷爷的坟前,麦黄遛的故事总是在我的脑海里浮现,一遍,又一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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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西门独行点评:

真情洋溢于言语.
怀念亲情,回忆往昔.
记住我们亲爱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