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伴

章的的写于2006年8月

他与她，素昧平生。

他，因临时有事，独自背着一个沉重行囊；她，带着两个刚脱奶的小女孩，回家。从a市到b市，同一列喧闹的火车上。

他买票太迟，无座，只得在拥挤的行道中拥挤着，身体紧紧地靠在旁边的一只座椅背边上。她，就坐在那只座椅上，在她的右边还有两个座位，半躺着那两个小女孩。

他环顾四周，座位皆满，能坐四人的“三座”都坐了四人，行道也如蜂群般拥挤着，一派人满为患的气象。他只能就地站着。如果一直这种境况，则意味着他必须从a市站到b市，也即从中午十二点站到午夜两点。一周以来，他因东奔西跑已乘坐了六回火车，但每次的“乘坐”都是无座——站着。

刚站了几分钟，他已感到双腿在微微发软，前几次乘车的疲劳如今一下子就叠加在腿上，一种难以支撑的苦辛正在慢慢地滋长繁盛。车内虽有冷气蔓延，但在人群的拥挤下，空气已扭曲变形，他开始艰于呼吸视听。此时的他，只有一个企盼：能坐着多好啊，哪怕只是一个巴掌大的地方！

然而，企盼终归企盼。

他看了看她，再看看那两个小女孩：仅两个座位已经完全可以满足于她们了，而且事实上她最大面积也只坐了半边座位。于是，他鼓起勇气，弯腰、微笑、友善地问她：“小姐，您好！请问能给一点位置我坐一下吗？”她略仰头，漠然地瞟了他一眼道：“不行!我已为她们买了座位票！”那只带着玉手镯的稍肥的右手指了一下那两个小女孩，然后，她若无其事地望向了窗外。他募地意识到了被拒绝，只好识趣地点点头，继续微笑着说了句“哦！谢谢！”接着，挺起腰继续站着。

为了放松自己，他来了个深呼吸，可呼吸到的却是他下巴下从她的时髦卷发散发出来的浓郁香气。他不禁多看了她几眼，才发觉她是个穿金戴银的富贵少妇，全身上下都洋溢着富贵气息。难怪她说的都是“富贵话”！但富贵人也应有一丝“予人方便”的意识吧？！可她没有！虽然也明白“不和女人计较”的男人生态，但他的腔内还是渐渐燃起了愤怒，并时不时用目光居高临下地对她进行鄙夷。她全然不觉。

他就这样站着，她仍那样坐着。彼此没有搭话。

那两个小女孩渴了，闹着要喝东西。这时，他才发现她面前的板桌上全是她们的食物:牛奶、橙汁、花生、方便面、酥饼等形形色色地充满诱惑地堆积着。他看着小女孩咕噜咕噜地往口里送牛奶，自己也不禁咽了一下口水。他也渴了。忽记起背着的背包里有一瓶只在上车前喝了一口的矿泉水，于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瓶子取出，赶忙也来了一阵“咕噜咕噜”，尽管内容和小女孩的不同。谁料，他的“咕噜咕噜”声“惊扰”了她，她再次略仰头，一个除了厌恶之外还带着鄙夷的眼神便扑了上来。他心不觉一慌，便下意识地收敛起来。

我为何会“慌”？为何要“收敛”？自己没错呀？！他呆呆地想了一会，可越想越莫名其妙，越想越不明白。那两个小女孩很调皮，竟站在她的大腿上用粘滴着牛奶的手扯他的衣服，还嘻哈地乐着。小孩天真无邪，他没有介意，看了看她（她竟毫无歉意），只将小手拨开。

还不到一半的路程，他已感到下肢由软到麻，赶紧在原地小心翼翼地将双脚稍微运动。他又看了几眼她座位上余出的位置，可已经没有企盼。只是还时不时用目光居高临下地对她进行鄙夷。

他就这样站着，咬紧牙关。她仍那样坐着，和小孩逗闹。彼此始终没有搭话。

中站上来一老态的中年妇女，那妇女也是无座，挤到他旁边后，看到她座位上余出的位置，毫不知情地边笑着对她说；“给我坐点哦！”边作坐下状。“不行!我已为她们买了座位票！”她依旧说那句拒绝他的话。那妇女也意识到了被拒绝，只好十分尴尬地赶忙将坠下半空的屁股重新挺立。他看到那妇女虽站着，但无物可靠，心中陡生同情，便将自己的位置让了过去，让那妇女靠在她的座椅背边上。妇女很是感激，连连道谢。于是，他站在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也许，她害怕还有此类“要坐”事情发生，很快就将座位上余下的位置用屁股死死压住，一副不容分让的姿态。于是，那两个小女孩便有了一个十分空旷的可随意蹦跳躺卧的“乐园”。

他就这样站着，时不时愤怒地瞟她几眼，越瞟越鄙夷。而她，还是那样坐着，旁若无人地继续刚才的逗闹。

······

列车外由白昼转为黑夜，继而陷入混沌。他的双腿已经麻木不堪了，晕饿困累也来袭，借着列车里的灯光，他看到她正侧着头睡去了，两个小女孩也趴睡在她身上。于是，座位上余下的那点位置就被她压得更死了。

······

似乎经历了一回比长征还长征的“长征”，火车终于抵达b市。他背起行囊，拖着沉重麻木近乎抽筋的双腿，走出了火车站。她，拿着一个挎包，牵着那两个小女孩，也走出了火车站。火车站门口，在寥寥几盏昏黄的路灯下，几辆出租车正在寂寞地候着，可它们很快就给走在前面的旅客疯抢一空。于是，就只剩下了他和她的两个小女孩。

突然间，不知从哪里射出一束大大的强光，亮得他和她都无法睁眼。乘着强光，一辆摩托车从她旁边飞速而过。她猛地惊恐大喊：“抓贼呀！我的挎包被抢了，我的什么都在里面了！”喊着喊着就哭了起来，大人哭，小孩也哭。他听后，不知哪来的勇气和力量，立即丢下背后的行囊，双腿也马上本能地朝摩托车逃窜的方向奔去，身影很快就淹没在一条昏暗的巷子里。她带着小孩赶忙跑过去。

当她在巷子中找到他时，摩托车已不知去向。借着那点昏黄的路灯光，她发现他正趴倒在地，背上涌着如注的暗红的血，可身体下面却死死压着她的那个挎包，正如在车上时她死死压住座位余下的那点位置。人在流血，挎包也在流血。

她大声哭喊着，用力摇着他，泪水泻在了他暗红的身上……

本文已被编辑[落歌]于2007-1-7 16:47:37修改过　

-全文完-